林晚荣心里默默一叹,这延续千年的尊卑理念,哪是他一个人能打得破的他空有一身劲道,却无处下手,或者说根本就懒得下手面对这些养尊处优的才子才女们,他还能说什么难道去和他们讲什么天赋人权众生平等拉倒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况,就算要宣扬什么众生平等,在这个时代会有人信,会有人接受么
林晚荣越想越是无奈,终于忍不住摇头苦笑,算了,老子又不是要拯救人类,也不需要引导历史发展,这些事我哪管得了言尽于此,你们这帮才子才女爱咋的咋的,老子没时间陪你们撒尿和黄泥巴玩。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懒得和任何人打招呼,带了表少爷二人便要离去。林三现在在表少爷心中的地位就是神一般的存在,郭无常见了他的招呼,连问都没问,拔腿便跟他走。
“林大哥”洛凝再也顾不得恩师在侧,手提长裙几步撵上他,望着他含泪道:“林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洛小姐,我说过了,和你没关系,是我有些事情看不下去。唉,没办法,我这个人天生就是这么正直。”林晚荣大义凛然地道。
洛凝听了他的笑话,竟是一反常态的没有笑,反而泪珠簌簌地落了下来:“林大哥,我知道你是好心没有怪我,可是这件事情全是因为我而起,要是我没有硬拉着你来,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林晚荣落寞一笑道:“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错。也许我和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这句话让洛凝彻底的伤心了,她哭得更厉害了:“林大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只会空想,什么都不会做,叫什么才女,其实根本就是一个虚名,除了给人添麻烦,我什么也做不了。”
林晚荣感慨道:“洛小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梦想,只是追求的方式不同而已。你是对的,最起码还有梦想。我却连做梦的资格都失去了。”
洛凝含泪凝望着他道:“林大哥,你说的话,我不懂。”
林晚荣笑着摇摇头道:“你不需要懂。唉,今天真得好累,心里有点受伤。洛小姐,我们抱一抱吧,很纯洁的,算是安慰一下。”
洛凝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乱蹦,这位林大哥的思维方式太特别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跳跃的。
林晚荣调戏了洛凝两句,也不知道怎的,心里憋得难受,他今日悲愤得过了头,想起自己从前那种生活,忽然轻轻一叹道:“当年顶风尿十丈,如今顺风尽湿鞋。世事皆是如此啊”
他突然来了这么无头无尾、粗鲁无比的两句,众人皆是吓了一跳。更难解他话中的意思,再看他的神态,竟是无比的落寞萧条,谁也看不懂,洛凝看在眼里,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不知道又拉远了多少。
洛凝拉住他的衣袖轻轻道:“林大哥,你说的这些话虽然粗犷,可是我总觉得,与我们写的那些诗词比起来,你心里装的东西才是阳春白雪。”
知己啊,这才叫知己,老子这么粗犷,在这小妞眼里竟然是阳春白雪,林晚荣感动得要哭了。
“不要搞个人崇拜,我这人十分反感这一套。奉献点真金白银更实在。”他嘻嘻笑着说道,他的心思放得快,收得也快,眨眼之间再也看不见脸上的落寞了。
见林三如此粗言粗语,放荡不羁,梅砚秋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道:“林三,你想走便能走么难道你以为会对上两句楹联就是天下无敌了么你辱及我,便是辱及天下才学,他日你若到了京城,定然寸步难行。”
“辱及你便是辱及天下才学你能代表得了天下才学”林晚荣不屑地道:“梅先生,你太高估了你自己了。”
见周围才子都举目望着自己,林晚荣冷笑着道:“代表天下才学,那就要有会尽天下才学的本事,我与文长先生结识日久,文长先生那样的第一学士,都不敢说自己代表天下才学。梅先生,你口气虽大,但是学识就差得太远了。”
金陵书社中人都听过杭州晴雨楼之事,知道林三确实和徐文长相识,他所说应该不假。徐文长是何等人物那是当朝第一人,天下读书人的榜样,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偶像。梅砚秋虽也号称才学,可比起徐文长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见梅砚秋脸色煞白,林晚荣哼哼道:“你若不信,我今日便出一联,若梅先生能对上来,那便算我输。我亲自上门向梅先生负荆赔罪。”
表少爷很识趣地接道:“若梅先生对不上来呢”
林晚荣笑着道:“梅先生若是对不上来,我的要求也很简单,便请她老人家亲自下地扮一回老牛,犁上几亩良田,看看我们这些她眼里的低下之人,是如何的操劳过日子的。若是三年仍答不上来,那便请她老人家不要侮辱国学这个词了。”
他这话说得狂妄之极,却没有人怀疑。这几轮交锋下来,众人都明白,这林三的确有些才华,当日力挫沈半山绝对是真本事,以前都是他接别人的联,今日他要出联,不必说,自然是难到极点了。
梅砚秋知道今日碰到了硬砖头,偏在如此众多的学生面前,又退缩不得,只得咬牙道:“既如此,就请你赐教吧。”
洛凝方才与林晚荣说了几句话,心里本已是忐忑不安,眼见自己恩师与林晚荣之间越闹越僵,更是害怕,急忙站在二人中间道:“林大哥,你出对,我代恩师来答吧,若是我答不上来,那便我代替恩师下去种地耕田。”
林晚荣虽感她方才知心之举,但涉及到原则问题是绝不让步的,他放声笑道:“洛小姐,你莫搞错了,我请令师下去耕田可不是害她也不是羞辱她,只是想让她体验一下我们这些平凡小民的生活。老实说,这其实是抬举她,若是她像平日那般趾高气昂,到田里给方才那位大嫂提鞋都不配。”
洛凝还待再说,林晚荣一叹道:“洛小姐,人都有逆鳞的,我也不例外。你对令师的尊敬是一回事情,但令师的人品是另一回事情。请你不要再多言了。”
梅砚秋也有些硬气,大声道:“凝儿,你回来,不要求他。”
场中诸人,最为难的就是洛凝了,既不希望恩师输了下地犁田,更不希望林大哥输了负荆请罪,两难之中,甚难抉择。
林晚荣大声道:“今日梅先生出联,未曾用过什么回文手法,我出文亦是一样,公平不公平,大家看了就知道。”
话完再不多言,自怀中取出铅笔,在白纸上刷刷刷刷写下几个字,众人接过手里一看,却见上面写着狂放不羁的几个大字:“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洛凝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一个双喻联,梅花竹叶既是风景,又是鸡犬在霜上落的爪印,虽不是什么回文之类的千古绝对,却也奇妙得紧,哪是那么容易对的。不过也正如林晚荣所说,这联子并未刻意弄些手法为难梅砚秋,称得上是公平。
众人见林三信手拈来已是如此功力,再加上方才那番表演,心中顿时雪亮,这一场,梅先生怕是要输了。
梅砚秋望着那上联发呆良久,脸上时红时白,这双喻联,就算徐渭来了,也未必能对得上来,何况是她呢。她咬牙不语,脸色一片黯然。
众人看她的神色已知道结果,不用说,自然是梅先生输了。这一番闹将下来,从此金陵再无人敢在林三面前提楹联。
表少爷偷偷拉了拉林三的衣裳,以崇拜的眼光看着他道:“林三,这楹联功夫你从哪里学的,能不能教教我”
林晚荣淡淡一笑,叹口气道:“表少爷要学当然可以啊,从明天早上晨时起,每日看经史子集八百部,十年可成。”
表少爷吐了吐舌头,轻道:“这么难啊,幸好我萧家拥有林三,才用不了十年。”
梅砚秋忽然大声道:“林三,你这上联我答不上来,莫非你是从哪里抄来的千古绝对让我一时片刻对上来,实在有失公允。”
林晚荣冷笑道:“你说是千古绝对,那自然是现在也没人对得上来,是也不是”
梅砚秋见他目光凌厉,心里有些惧怕,却强道:“自然无人对得上来。”
林晚荣哈哈一笑,提笔刷刷写道:“燕莺穿绣幕,半窗玉剪金梭。”
他冷冷一笑道:“梅先生,你说的这千古绝对,我却对上来了。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