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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 185|第②⑤章


    有一明一暗的光打在眼睛上,好像微弱的召唤。
    知觉开始恢复,人还是趴在地上的,身底却是不同于之前的另一种凉,换地方了吗
    木代疲惫地睁开眼睛。
    是换地方了,不是在地下室,是个砖头房子,水泥地,高处开了小的气窗,远远的,可以看到似乎是信号塔,夜色中,光一明一暗,隔一会就打一次。
    脑子昏沉沉的,想起身,却又腿一软摔在地上,频繁被用药和饥饿对她的身体机能和反应能力都有影响,木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比从前傻了。
    她坐在地上发呆,然后拼命的去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猎豹忽然带人进来,让人摁住她给她注射针剂,她拼命挣扎,最终还是倒在地上,看到半开的门口,露出一双小姑娘穿的,精致的小皮鞋。
    这里还有小姑娘吗
    可是她没法多想了,沉重的眼皮阖上时,努力地一遍遍对自己重复:不要睡死,一定不要睡死。
    再然后呢,意识就飘忽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呼吸困难,紧接着,又好像听到罗韧的声音。
    她想不起来了,所有的意识都终结在骤然响起的枪声里。
    罗小刀来过吗是不是试图救她一定是,否则的话,猎豹为什么无缘无故给她换地方呢枪声是怎么回事罗韧是不是受伤了
    木代的眼皮跳起来,她有点心慌,踉跄着奔到门边,砰砰砰地砸门,叫:“喂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没人理她,自己很快也喊没了力气,换了旁人,或许就终止这种无谓的尝试了,但她偏不。
    她背倚着墙坐下来,右手握拳,心里默数,每休息五秒,就抬手拿拳心往门上砸一次。
    最初习武的时候,梅花九娘问她:“木代,你怎么样才能敲开一扇别人不愿意给你开的门”
    她皱着眉头想很久:“跟人家说好话吗”
    梅花九娘回答:“一直敲。”
    这一招管用,练武的时候,感受尤深,再复杂的招式,一直练个几百次,也能运用自如。
    记得当时她问:“师父,如果一直敲都敲不开呢”
    梅花九娘笑起来:“你个傻丫头,如果一直敲下去,门就会被你敲出个洞,别人给不给你开都不打紧了。”
    也是哦。
    黑暗中,她面无表情,每隔五秒就抬起手臂砸门,那单调的砰声,也像信号塔上的光,起、落、起、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开关揿亮,刺眼的光线,木代拿手遮住眼睛,过了会,才抬头去看。
    是猎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木代不想站起来,她盯着猎豹,掌心向上,抬手伸到她面前:“我要吃的,还要喝水。”
    猎豹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她,她的手下从外头进来,给猎豹拿了椅子,猎豹坐上去,朝那人示意了一下,过了会那人又进来,给木代递了瓶矿泉水,还有几片面包片。
    木代伸手去拧瓶盖子,手臂上没劲,拧不开。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你换了地方吗”
    木代不理她,把矿泉水瓶摁在地上,带了胳膊的力量去拧,手指手心一直打滑,还是拧不开。
    “罗今天来救你了,还抱过你。”
    木代低着头不吭声,把瓶口送到嘴里,用牙齿狠狠的去咬转。
    “他中了四枪。”
    瓶盖就在这个时候被咬转开了,咯嘣一声落到地上,木代仰起头来,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腮帮子鼓着,看天花板,猎豹看到,她的眼角慢慢有莹光闪烁。
    “你都不问问我,他死没死吗”
    木代看向她,忽然“扑”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全向她喷了过去。
    猎豹倒没有留意刚刚她那口水竟是没咽下的,虽然避的快,但木代这一喷,水花四溅,自己半身上还是沾了不少,那个手下恼羞成怒,大踏步往木代过去,刚抬手想抽她,猎豹说了句:“你出去。”
    木代咯咯笑起来,眼睛一直盯着猎豹,手上撕了片面包条,直直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干嚼。
    猎豹说:“小丫头,你这样很不聪明,你应该知道,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木代低头喝水,喝完了,手背抹抹嘴,很是无所谓:“反正,作对不作对,都是一样下场。那还不如喷你一口,我心里舒服。”
    猎豹并没有被她激怒:“晚一点,我会去看罗,你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吗”
    木代正举了瓶子喝水,闻言身子一僵,手停了不动,瓶子里的水止不住惯性,向着这边漾起,又漾回去。
    猎豹笑起来:“忘了告诉你了,他没死。让他死可不是我的目的,塔莎的枪和子弹都是特制的,攻阻力弱,近距离开枪,不会形成穿透,但受伤流血都难免。”
    木代的声音发抖:“塔莎”
    是她听错了吗猎豹口中的塔莎,和罗韧说过的那个塔莎,是一个人吗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昏迷前,看到的那双精致的小皮鞋。
    猎豹伸出手,不轻不重,“啪啪啪”拍了三下。
    门外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有个金发的小姑娘跑进来,欢快地叫:“妈咪。”
    像是故意表演给木代看,猎豹柔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塔莎,琳达,爱玛,妈咪喜欢哪个名字就是哪个名字。”
    “从哪里来”
    “只要不说澳大利亚,哪里都可以。”
    “这世上最亲的人是谁”
    “妈咪。”
    “如果有人欺负妈咪怎么办”
    “我帮妈咪杀了他。”
    猎豹满意的点头:“出去吧。”
    塔莎高高兴兴的,蹬蹬蹬又跑出去了。
    猎豹转头看木代:“你真该看看,塔莎向罗开枪时,他脸上的表情。”
    她凑近木代,声音压的很低,温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边:“一个被洗脑的孩子,可以向自己曾经依赖的爹地开枪。如果换了是你呢”
    “真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去控制吗你和罗相爱,只不过是因为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影响,我如果破坏你的中枢神经,你连爱是什么都不会知道。”
    木代咬牙:“你想用我去对付罗韧”
    “小美人儿,不然你以为,我抓你做什么罗现在已经不行了,你是一剂猛料,只是我还在考虑,该把你包装成什么模样推出去”
    她最后问她:“真的没什么话让我带给罗吗”
    木代没有说话,过了会,她伸手进颈间,抓住那条项链,猛地往外一拽,然后伸直胳膊,递向猎豹。
    “如果罗小刀想我,想跟我说话,让他吹响口哨,我会听见的。”
    猎豹接过来。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听到猎豹轻蔑似的说了句:“罗真是交了一个生活在梦里的女朋友。”
    门锁上了,木代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摸索着,吃完最后一片面包片,又仰头喝光了瓶子里的水。
    然后站起身,透过那扇小的气窗向外看。
    周围安静而又空旷,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或者植物可以用来定位,夜色很淡,空气稀薄地像纱,唯一就只有那盏信号塔,执着而又忠诚的明暗和起落。
    罗韧噩梦连连。
    他意识清醒地经历了所有的一切,看到塔莎冰冷的完全不似孩童的脸,看到青木放弃了木代,听到他打电话,对着那一头吼:“必须可靠的私立医院,事情不能闹大”
    再然后,他就沉到梦里去了。
    梦里,下着瓢泼一样的大雨,他跪在挖开的坟边,双手死死烂湿的泥里。
    他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
    耳边似乎响起尤瑞斯的声音,带着笑,说:“罗,算我一个。”
    罗韧流下眼泪,热的泪,混着冰冷的雨,滴进泥土里。
    中国人有句古话,坟前祭酒,何曾一滴到九泉,如今他的悔,还有泪,地下长眠的兄弟,永远也看不见了。
    原来塔莎没有死。
    那一场搏命的恶战、爆进头颅的子弹、喷涌而出的血、戛然而止的命,都是为了什么
    他从腰后抽出别着的枪,上膛,枪口塞进嘴里,手指扣上扳机。
    忽然间,很远的地方,有人叫他:“罗小刀。”
    是木代吗,没错,他忽然清醒过来,木代,木代还没有平安。
    罗韧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抽搐般痉挛着,猛然惊醒。
    安静的幽暗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四周各种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上身腹部围裹着厚厚的绷带棉纱,稍有动作,伤口就疼的厉害。
    还好,他有经验,这样的伤痛不属于致命伤。
    外头忽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罗韧心头一紧,挣扎着正想起身去看,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走廊的光从外头打过来,呈给他一个黑色的剪影,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个护士。
    但是
    那个护士伸出手,从脸侧取下了什么。
    罗韧看到一只血红色的,像焰头般明灭的眼睛。
    她不紧不慢,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我只是让你的好兄弟睡一会儿,好跟你说说话。”
    她掩上门,慢慢走过来,到床前时,伸出手,手里攥着什么。
    然后手一松,一件冰凉的物事,带着一根断开的链子,哗啦掉落在他的胸口。
    不用看,他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带动胸腔、腹腔,伤口似乎破开,他感觉到有温热的血,从体内流出来。
    不知道是哪一部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忽然开始滴滴作响,猎豹弯下腰,一把扯下电线插头。
    屋子里又安静了,月色自窗子外倾泻进来,罗韧的意识再次模糊,听到猎豹的声音响在耳边。
    罗,你一直和我作对。你那么自负,但你有致命的弱点,你犯过不止一次错误,同样的。
    当初,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为什么要杀塔莎杀掉塔莎,会给我带来像你这样可怕的敌人,我不是傻子啊。可你那么冲动,带着所有人,冲进我的家。
    你只看到表象,就犯下难以挽回的失误。就好像你看到梅老太太的尸体,就把所有人调走,凭白把你的小美人儿送给了我。
    你的兄弟,九条命,你晚上睡得着吗闭上眼睛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他们的脸
    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青木醒过来。
    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向颈后。
    他承认,这一晚守夜,多少有些松懈,因为他觉得,猎豹既然允许他带罗韧走,就说明,她暂时对要罗韧的命并没有兴趣。
    所以,那时候,他打了瞌睡,迷迷糊糊间,颈后忽然刺痛。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木疑惑的左右去看,目光忽然落到半开的门上明明记得门是关上的,期间也没有医务人员进出。
    青木喉头发干,下意识冲进病房,一把揿下开关,然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一切正常,罗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已经醒了。
    青木走过去:“罗,你还好吗”
    “她说,最后一幕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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