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
财哥。
它只是一只狗。
可在这样的时候,它代表的意义又岂会仅仅只是一条狗?
“小九,是旺财!是旺财回来了!”大抵没听见墨九的动静儿,墨妄又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居然也有一丝颤意。
三个月了。
三个月的时间,人世繁华与落寞,一朝变幻,天地都改了颜色,而他们一直在追查的与萧家有关系的事儿,却一无所获。
萧大郎去了哪里?是真的逃出了临安府,还是因为病重,早已死在了这个乱世的哪个犄角旮旯,化成了一堆枯骨?
元祐又去了哪里?是已经被完颜修杀害了,抛尸在阴山草原,还是已然得救,或者有了什么旁的际遇?
还有与萧六郎寸步不离的声东,击西,走南,闯北四大暗卫又去了哪里?按理,在萧家大难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离开萧六郎独自逃命。
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包括墨妄在内的人,私心底,都一直寄有希望萧六郎还在人世。
萧乾向来运筹帷幄,不会对自己的生命没有半分谋划。
可这到底只是一种美好的期许。
三个月杳无音讯之后,他们的希望渐渐就变成了失望。
毕竟,临安刑场上,众目睽睽,再三验明正身,除了死人,谁能出得来?
“嗷嗷”
旺财可能闻到了墨九的气味儿,激动地舔着舌头,爪子不停刨动着马车,可这货到底是狗,哪怕心里有千言万语,却难成一句。
“呜呜”
“呜呜”
旺财的唤声,有些哀意。
马车却纹丝不动。
独坐里间的墨九也没有动静儿。
墨妄稍稍一怔。看那俏姑娘也走到了车边儿,又忍不住提醒了墨九一句,她才慢慢撩开帘子。
视线淡淡扫来,墨九素面朝天的脸上,并没有激动的情绪,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一点不高兴的冷漠。
不看那个俏姑娘,她只盯爪子刨动的旺财。
“你个狗东西,终于舍得回来了?”
旺财听见她的声音,更加亢奋。吐着长舌头,大大的脑袋偏了偏,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又打算去刨她。
可墨九车窗位置高,旺财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这货好像是委屈了,又“呜呜”叫唤着,可怜地摇着尾巴在原地打着转儿,巴巴拿眼瞅她。
“上来吧。”墨九看不下去了,示意墨妄把车门打开。可想了想,又不冷不热地补充了一句。
“红烧狗肉,好久没吃过。既然回来了,又何必浪费。”
“”
很显然,还记恨着旺财的不告而别。
可旺财哪儿会明白个中含义?
看墨九给它留了门儿,这货快活地“嗷呜”一声,撅着大屁股一跃而上,“哧溜”一下就钻入了车厢。也不管墨九表情如何,扑上去就一顿猛“亲”,那热情的样子,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
人狗再聚,狗欢,人不欢。
这场面,让墨妄这么钢硬的男儿,都不由红了眼眶。
“不曾想,还能见着旺财”
他说得感伤,墨九却依旧一副冷脸,看着那怯生生的姑娘,不温不火地道:“我要见的人是你们掌柜的,对你,九爷没兴趣。”
那俏姑娘扁了扁嘴巴,低垂着头,小声嘟囔道:“九爷,掌柜的说了,这条狗九爷一定会感兴趣的。若念及奉还之恩,想来也可宽容他一回。”
宽容他?
说到底,还是不肯相见么?
墨九眸色暗了暗,冷声道:“你以为什么野狗,都能随随便便打发了九爷去?不来见我,信不信连狗也一并烧烤了?”
“呜”
可怜的旺财,又委屈地呜呜一声。
墨九不动声色地瞟一眼这条蹲在她脚边的“野狗”,忍不住揉了揉它的脑袋,剜向那姑娘,冷冰冰道:“你应当知道,在九爷这里,没有条件可讲。”
那俏姑娘脸儿一白,表情难看之极。
“九爷九爷就宽容咱这一回吧我保证,从明儿起,每天给九爷送凉茶上山来。”
墨九眉梢一挑,没有半点同情心的样子,一转头,就问墨妄。
“一个时辰,还剩下多久?”
“九爷!”那俏姑娘急眼儿了,像是晓得不挑明过不了关,四周看了看,凑近车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墨九,“这个掌柜的说,请您过目。一看便知。”
这是一个绣着祥云图案的荷包。
那绣工,一看便出自勋贵世家。
墨九慢慢打开,从荷包里头抽出一张红彤彤的婚书来
红纸、黑字。上面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等信息。婚书的主人,一个是萧家大郎萧长嗣,一个正是她墨九。
一行一行的看着,墨九脸色变幻不定。
好一会儿,她方才看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个咬着下唇紧张不已的俏姑娘。
“既是我夫婿,为何还要避我?”
那俏姑娘在她面前,很是踌躇,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声下气的样子,就差抹眼泪儿了。
“九爷,掌柜的如今逃难来此,又怎敢多说出一个萧字?再者,掌柜的知晓兴隆山龙蛇混杂,九爷操持着墨家更是不易,又怎肯轻易给九爷添麻烦?”
麻烦,确实麻烦。
萧家一案,天下皆知。
潜逃离京的萧长嗣,更是朝廷重金悬赏抓捕的重犯。
他逃到兴隆山这个世外桃源来,却不与墨九相认,隐姓埋名在镇上开一个茶饭庄,聊以度日,不愿给她找事儿,这理由不仅说得过去。而且可以说萧长嗣乃大义之人。
只不过,墨九对于她这个传说中的“神秘夫婿”,一直以来都抱有深深的好奇。
当年在萧家她见不着他。
如今到了兴隆山,她的地盘上,难不成,还得由着他?
墨九挑一下唇角,冷笑一声。
“你家掌柜的到底什么病?这么见不得人?”
那俏姑娘双手不停绞手绢,“我也不知情。在临安那会儿,主上为他诊治,也不容人打听。如今主上不在了,掌柜的就靠以前主上留下的方子拖着半条命。而且,他如今的身份,也没法儿请郎中九爷,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
落难的凤凰?
墨九抿紧的唇,添了一丝冷嘲。
斜目一望,她的视线,从俏姑娘的脸上慢慢扫过去,一字一顿,说得极冷。
“那你呢?你们呢?又有什么理由不见我?连捎一封信来让我知道你们的近况,都那么难?”
你,还有你们,指的都是谁?
自动站在边上去“望风”的墨妄,闻言,惊诧地回头,望一眼墨九,又打量一下那俏姑娘。
难道墨九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那姑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头垂得越来越低,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儿,像是在想什么法子狡辩,又像是无法面对墨九。
“九爷我也不想的。”
墨九不冷不热地笑着,瞬也不瞬地盯回去,“说!”
那姑娘在墨九的目光中,终于败下阵来,抬头苦着脸。
“不知九爷是怎样认出我的?”
“哼!”墨九不屑地皱眉,“别说你扮成花姑娘。就算你给老子化成灰,我也能给你糊出一张人皮来。”
那俏姑娘被她一损,嘴巴又是一扁。
“哦。九爷英明。”
拍完了马屁,看墨九不为所动,她甚是无奈地继续道:“不敢相瞒,当日临安事发,我们几个原想陪主上一同赴死,可主上决定的事儿,又哪有那么容易受人左右?”
“主上让人连夜把我们带离临安当然,是迷昏了离开的。临行前,他把大爷的选中告诉了我等,并以大爷的生命相托唉,我等又如何能违了他的遗愿?”
遗愿?
墨九双眸微微一眯。
这么说来,当初萧大郎离开临安,侥幸逃过一命,萧六郎是知道他去向的?
墨九思索着,抬了抬眉,“那他们仨,人哩?”
俏姑娘又道:“主上有密信交给古璃阳,我们到达兴隆山,刚刚安顿下来,走南便过江去了汴京府,声东另有任务,独自去了漠北。就我和闯北留下来,跟在大爷的身边照顾”
古璃阳和薛昉在萧乾回京的时候,与萧乾的抗珒大军一并留在了汴京,管辖着汉水以北的地区。
在萧家事发之后,群龙无首的古璃阳以及抗珒大军,很是内乱了一阵。
不过很快,他们就接到了朝廷的圣旨。
无奈之下,古璃阳选择了被“招安”。
五月中旬,朝廷特敕古璃阳震北大将军封号,令其继续驻守汉江以北的汴京、临兆等军事重地,当然,萧乾昔日带领的抗珒大军,也都驻扎在原地。
不过,朝廷对古璃阳这种萧乾的旧将不无忌惮,也不知何由,五月封赏,却在六月以述职为由,招他回京。
有前车之鉴,古璃阳怎肯就犯?
还没有接到朝廷来的圣旨之前,他就“病了”。而且,赶在圣旨到达的五天之前,他率先上书景昌皇帝,称病卧床,从此一病不起。
当然,他能提前得到朝廷这种绝密的消息,并迅速做出应对反应,得亏了墨九的“情报系统”相思令。
古璃阳这一招,简单,粗暴,却也有效。
朝廷敢怒,却不敢言。
说到底,古璃阳与薛昉都是萧乾的人,谁不知道?
而且,连辜二都会背叛,宋熹又怎会真正的信得着他们?
只不过,完颜修在汴京败北后,率领珒国残兵在赫图阿拉一带,招旧部、扯大旗,新建政权,已严重威胁着南荣东北部的稳定。而北勐更是发展迅猛,几乎占领了整个漠北草原部落与南荣北方地区,若汴京一线没有得力的悍将驻守,就成了一块没有防御能力的大肥肉,人人都可以啃一口,那么,在珒国与北勐这一虎一狼的觊觎下,又如何得保江山稳固?
两害相权取其轻。
尤其在南荣大旱,灾难频发、百姓怨气冲天之际,朝廷对于古璃阳,只能嘉奖与安抚,竟动之不得。
如此一来,古璃阳继续滞留汴京,也暂保了边陲的安宁与时政的平稳。
他与死去的迟重,曾是萧乾的两员虎将。
萧乾给他留有书信,并不奇怪。
可声东去了漠北?何意?
瞧着墨九思考时情绪莫测的脸色,俏姑娘低头盯着鞋尖儿,乌漆的双眼眨巴一下,一咬唇,又对她露出一副可怜样儿。
“九爷有所不知,主上有过交代,要把大爷送到漠北去安置,然后寻得陆机老人,为其诊病可是,在我们没有联系到漠北之前,除了九爷的兴隆山,我们也不敢把大爷放在南荣的别地儿。”
呵呵一声,墨九眉头紧拧。
萧六郎,你安排的人可真多。
把萧大郎安排得这么好,把四大暗卫的任务也安排得这么好,甚至把萧大郎治病的后续都想到了。有这么多的精力,为什么就没有好好替她安排一下?不告诉她在没有了他之后,她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办?
难道他就不怕,她有一天,会忘了他?也不怕她**蛊并未解去,突然有一天,发作死去了?
眸子一眯,她脸色有点难看,唇上却带了一抹怪异地笑。
“你主子,是个好人呐。”
好人?
好像是夸赞人的?
俏姑娘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稍稍退后一步,柔声细语地讪讪道:“九爷,事儿都明白了,可以不再为难我们家掌柜的了么?”
为难?
到底谁与谁为难了?
她背着寡妇的名声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她背着萧大郎妻子这名头一辈子?
冷哼一声,她目光凉凉地审视那姑娘。
“我说的话,何时收回来过?”
呀一声,那姑娘急了,“九爷是说”
“一个时辰。”墨九沉声强调,“不管他用走的,滚的,还是用爬的,都必须出现在我面前。其他的解释,留着对阎王爷讲去。”
“额”
俏姑娘张大了嘴巴。
她没有想到说了这么多,全是废话,墨九从头到尾就没有改变过想法,甚至她早就认出她来了,所谓“一把火烧了”,只不过逼他们出来相认罢了。
讷讷地,她厚着脸皮笑。
“嘿嘿,那九爷到底会不会烧?”
墨九嗯一声,直视着她,弯唇冷笑。
“试一下?”
“不,不用试了,我这便去回禀。”
等那俏姑娘离去,因为离得远而听得一头雾水的墨妄方才走近马车,对墨九半隐在帘子里的面孔,小声儿问:“小九,她是?”
墨九轻笑,“看来师兄对她,还真的有点儿兴趣?我从来不知道,师兄好的是这一口。”
这一口,什么这一口?
墨妄大囧,“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喔一声,墨九不再揶揄他,手撑着太阳穴,轻轻揉着,目光瞄着拿嘴筒子靠在她鞋上蹭来蹭去的旺财,不轻不重地笑。
“能这么勾引男人的,除了击西,还能有谁?”
“啊”
墨妄很少发出这种声音。
显然他有点儿懵。
男扮女装见怪不怪了,女扮男装,还能扮得这么惟妙惟肖,让熟人都几乎认不出来的人,击西是头一个。
“师兄也不要失望。”墨妄安慰他,“我对男男,其实并不反感。”
“”
墨妄喉头一甜,差点吐血。
生怕她继续戏谑,连忙岔开话。
“小九,要不要再去镇上再走走?好几家小食,你都不曾吃过。”
“不了。”懒洋洋的说着,墨九斜靠马车上,那一副慵懒的样子,属实像一个出来巡视的山大王,收获了猎物,准备满载而归。
“回山吃饭,等他来。”
入夏的时候,兴隆山最美。山间全是盛放的野花,铺天盖地的点缀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美得能让人忘记呼吸。
回去的路上,墨九没有说话。
墨妄伴在她的马车边上,攥紧马缰绳,也不敢随便搭腔。
墨九的想法,他愈发猜不透了。
之前,她以为她只是怀疑茶饭庄的人有点儿问题,才会有那样异常的举动。可结果,原来她早就已经认出来了击西,是诱人主动上钩。
可萧大郎的行踪,她不需要保密么?
这么闹得大张旗鼓的,又是何苦?
难道,她心里记着恨,故意的?
那是普通人的做法,不太像墨九的为人。
在墨妄的思考中,车轱辘压过石板缝中探头的嫩绿杂草,慢慢驶入了宽阔的墨家广场。
这个广场上,有一个与尚贤山庄一模一样的墨子雕像。不过,比起尚贤山庄的来,这雕像高了丈许,体型也庞大了不少。
这位祖师爷,一天三炷香,从来没断过,被墨家人敬若神灵。
可今儿马车经过,墨九并不像往常那样对祖师爷行注目礼,而是任由马车驶过广场,从修筑得仿若中世纪城堡般的大门进去,一直停在“墨家研究院”的外面。
那一个挂着“研究院”牌子的地方,其实就是当初的千连洞。
经过墨家弟子的不断修缮,千连洞早已今非昔比。干净整洁的石洞,冬暖夏凉的特点,在这样的夏季,得到了许多墨家弟子的青睐,大家没事儿都喜欢来研究院蹭点儿凉气。
看见墨九的马车过来,杵在门外唠嗑的一群弟子纷纷起身,向她行礼,恭敬得不敢抬头直视于她。
“钜子来了!”
“钜子好!”
“钜子!”
“钜子!”
这些弟子,都穿着统一制式的藏青色衣服,胸前锈着一个与某种机关图案类似的“墨”字
墨九说,那个图案叫。
他们不懂什么是,但喜欢这种有归属感的图案,亲近,统一,能激动身份自豪感,比官差还觉得牛。
不过,墨家弟子的制服,与市面上的衣衫样式不太一样,是由墨九亲自设计的。一开始大家觉得奇怪,穿着都脸红,时间一长,习惯了之后,反倒穿不惯那种束手束脚的衣袍,喜欢上这样质地轻盈、简洁精干的衣式了。
“乔工在里面吗?”墨九轻声问。
“回钜子话,在的。在他办公室里头哩。”
“唔。”
平常墨九见到弟子们,一般会微笑调侃几句。
今儿的她,面色凝重,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便径直从千连洞的入口进去,往乔占平的“院长办公室”去了。
没错,那里真的挂着“院长办公室”几个大字。
据说这一块古怪的牌匾还是九爷亲手写成的。
乔占平的身份在墨家一直很尴尬。他身上有秘密,他曾经是墨家乾门长老,也做过对墨家不利的事儿,大家对他始终有戒心,但他虽然从来不多吐半个字,墨九却很信得着他,专为他设计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头衔不说,还把墨家的财政大权,全权交由了尚雅。
这夫妇两个在墨家的地位,仅次于墨妄。
知人善用,一直是墨九的长项,更何况,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尚雅害过她,乔占平也是。
可他们对墨家都有情分,当他们全心全意为墨家,为墨九做事的时候,确实能发挥余热,也真正是有本事的人。
按墨九的说法,尚雅这个右执事,自打不争权势,改为掌握财政之后,简直把她“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能抠一文银子的事儿,她能抠出两文银子来,绝对不会吃亏。
在她的严格把关下,墨家越来越富,生意越做越大,而乔占平对火器及墨家机关的研究,在墨九大肆为他网罗墨匠人才甚至亲自参与之后,也到达了墨家术业的巅峰,早已超越了墨氏前人
如此,乔占平也成功被墨九由一个阴谋家变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科学家,从当初的“总工程师”升级成了墨家研究院的院长。
墨九识人的本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乔占平是喜欢做这个的。
只要尚雅不找他,他可以一个月不出山洞,就趴在他的办公室里画图纸,用新学的阿拉伯数字进行运算
对,如今兴隆山上,人人都得学阿拉伯数字。
这个玩意儿,在时下的人看来,很是稀罕,但真的学起来,也极为简单,至少,不会比后世的三岁小儿更难。
不过短短数月,兴隆山这个地方,就连目不识丁的人,也都会了简单的加、减、乘、除。
当然,这些墨九为了便利随意为之的事儿,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多深远的影响
墨九进去的时候,只有乔占平一个人。
手执笔,眉微皱,乔占平专注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脚步。
墨九轻咳一声,“乔工,还在忙?”
乔占平抬头,看见是墨九,恭敬地问好。
“钜子来了,快请坐!”
兴隆山这一年多的时间,让乔占平有了不少变化。人长粗壮了、结实了,也精神了。虽然他的肤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却不再像当初那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岁月改变了人。
可有的事儿,却变不了。
现在连尚雅偶尔都会亲热地叫墨九一声“小九”,而乔占平,一年如一日地唤她“钜子”。不太亲近,不太疏离,但一定会做好分内的事。
这样的人,墨九喜欢。
至少是一个极佳的合作伙伴。
她欣赏地瞥他一眼,点头回礼,笑着瞥向桌案上一张张复杂的图纸。
“乔工,可有新的突破?”
她习惯了这个称呼,乔占平也习惯了。
点点头,他平静的眉目间,有一抹难得的光亮,“占平不负钜子所托。”
“好!好样儿的!”
墨九重重一拍桌子,满意地坐了下来。
盯着乔占平明显被震住的面孔,她沉默一瞬,突兀抬高下巴,转了话锋。
“乔工,震墓,是时候开了。”
震墓所在的位置,就在千连洞下方,或者说,在兴隆山主峰的下方。
从发现震墓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住在这里这么久,墨九一直没有动它,原因很简单,八卦墓每一次开墓的结果,都是地动山摇,甚至引起山势和地壳的变化。
兴隆山不仅是墨家基业,还关联着那么多百姓的生计,乔占平以为,只要墨家还驻在此处,墨九就不会轻易动它。
那现下,是什么促使她突然改变了想法,要冒险开震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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