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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 坑深188米 一起!或生,或死


    诛全家,夷九族?
    这样的事儿,真的是东寂做的?
    楚州萧府荷池上的一叶偏舟,白发男子长发轻绾,执一壶梨觞,笑容浅浅,如同踏月而来,走在一张镌了诗意的画上,悄悄穿行于她的记忆里……
    那是一个温暖的男子。
    可他,终究不是那个他了吗?
    江山寂寥,御途孤独。为了皇权,连亲生父子兄弟都可以反目,何况……外人?
    甚至,他们还曾经是仇人?
    就算东寂无心为之,可东寂不仅仅是东寂,他还叫宋熹,是南荣皇帝。
    既然坐上了那张龙椅,想来有些时候,也不得不违心而行吧?
    比较自私地说,相较于萧府那一干人等来说,墨九对东寂的感情更深。毕竟那些人,与她相处不多,甚至大多人都很陌生。但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无法对同类的悲剧视若无睹吗?
    萧氏是一个大族,单单萧府就五百多口人,若此事牵连九族,也许数万人都得为此掉脑袋,血流成河……
    仅仅只是想一想,她的脊背也不由生生僵硬。
    “……他,真的会这么做?”
    萧乾默默看着她,眸底深邃。
    彼此互视间,墨九突的脸颊有些发烫。
    有萧六郎的目光里,有一种无所遁形的尴尬。
    那一边是萧乾的全族,可她却似乎在为东寂辩护如果东寂真的不会那样做,那么昨晚送来的尸体又当做何解释?毕竟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儿啊。
    自古帝王多无情。
    为了一把龙椅,杀人无数的例子太多,她怎能期待东寂是一个例外?
    墨九抚上萧乾的脸,略带歉意,“……对不起。”
    唇角微微一勾,萧乾捏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来,紧紧握在掌心。
    “阿九,我可能会失去很多。但我不能失去你。你可明白?”
    可能会失去很多?那何止是很多。
    多少年了,他风里来雨里去,用鲜血换来一切,汲汲营营的图谋,不仅都得鸡飞蛋打,很有可能,失去地还有他自己的性命。
    心里飕飕泛着凉意,突然间,像是二人互换了角色,墨九将手环过去抱住他,轻轻抚在他的后背上,声音如同母亲般轻柔,“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萧六郎,你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应当早就会想到今日的,毕竟萧府那么多人,目标太大……为什么,你没有早做打算?”
    萧乾身子微微一僵,静了好久。
    望着她,他复杂的情绪交织得如同一团乱麻,都堆砌在了那一双深浓的黑眸里。
    “我曾以为,我不在乎。”
    墨九微微一愣。
    ……他以为他不在乎的?
    想到第一次去萧府的情景,想到萧六郎与萧府中人的关系,还有他那个爹,奶奶,萧二郎……墨九的手指慢慢揪紧。
    事实上,如果萧六郎内心里真的不在乎,不管东寂怎么做,都是输家。
    他把萧府中人当成萧六郎的一个软肋,紧紧攥在手中。可这个“软肋”,也要萧六郎本人认为是才有意义。
    若不是他的软肋,东寂抄了萧六郎全家,甚至杀了他的侄子,还要灭他全族,这件事会让东寂凶残的恶名天下闻名,对萧乾本人却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他为了南荣灭掉珒国,功勋可畏不朽……如今他还征战在外,东寂就因为一个谣言,派邓鹏飞对他下逐杀令,还拿他全家要挟,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起事……
    是皇帝不仁,他才不义的,多好的借口?
    这简直就是一个千古难逢的好时机啊!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墨九目光倏地一凉。
    难道说,这都是萧六郎早就计划好了的?
    萧府中人,不过也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落子?
    望入萧乾的眼睛,她带着审视,然后,看见了他的挣扎。
    一字一字,她问得很慢,“为什么……又在乎了?”
    “阿九,是因为你……”
    他慢慢的,声音像在呢喃。
    墨九有些怔忡,为什么是因为她?
    轻轻抿住嘴唇,她没有说话,摆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眼神鼓励地看着萧乾,一脸的信任。
    互视好一会儿,他凉凉道:“那一年腊月,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萧运长还没有回楚州,我母亲被谢忱侮辱,走投无路,去投靠萧家……他们家的院子里,有摆得整整齐齐的年货,可面对饥肠辘辘的我,却舍不得一块糕,不仅不让我们进门,还羞辱我的母亲……母亲不得已带着我沿路乞讨去漠北,后来竟然为了一口饱饭,为了我不至于冻死饿死,被乞丐……凌辱了。”
    墨九从来没见过萧乾这副模样儿。
    他从来面色刚硬冷漠,几乎不会出现半点悲伤至疼的情绪……
    至少,墨九没有见过。
    可此刻的他,声音沙哑,喉结滚动,分明在哽咽。
    墨九眸中蕴了湿意,不仅为萧六郎,也为他的娘。
    寒冬的风,呼呼的吹,别家别户,鞭炮声声,他们的孩子穿着新衣新鞋,吃着年糕奔跑玩耍,可怜的妇人,牵着一个孩子,衣不遮体,走在繁华却冷漠的大街上,拼命地想着,要怎样为她的孩子换来一个馒头……
    抿了抿嘴唇,她没有安慰他,只是目光柔地,安静地看他,瞬也不瞬。
    顿了片刻,他眸底悲凉的神色已然收敛。
    再出口时,一字一句只剩冰冷,“我的母亲,从来不舍得为难任何人,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一有机会就会周济别人。还时常告诫我,要善以待人,做好人才有好报。可她就是一个好人,得了什么好报?”
    眯了眯眼睛,他冷笑一声,眸底戾气似流光乍现,“从那时起,我就发誓,那些人加诸在我们母子身上的,我一定要讨回来。谢家是,萧家也同样是。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萧家的孩子,我早就与他们毫无亲缘。再回萧府,我也不曾想过要为萧家的传承,担负任何责任。但萧家百年旺族,在朝廷关系遍布,门生众多,我也需要一个萧六郎的身份……”
    “谢忱、谢丙生……谢家一脉,经我之手死亡没落,算是报得大仇。”
    “可我虽然不想放过萧家人,不能自己动手……”
    说一段,他停一下。这次,像是触及了灵魂深处的一些阴暗,他久久停顿,再无言语。
    墨九之前就猜到了。
    他原本以为可以借东寂之手帮他报仇,而他可以因萧府之事,在汴京歃血起兵,以家仇之名,正式与南荣为敌,这样的行为,在以孝为先的社会制度中,能引起大多数人的共鸣与同情。
    又是个一箭双雕!
    这整个过程,简直就是一局环环相扣的妙棋。
    每一个布局,萧六郎都精心策划。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自己做不到。
    那么,这算不算萧六郎唯一算错的一环?终究错悟了人性!
    看着他,墨九慢慢抚上他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萧六郎像一个可怜的孩子。
    他俊美非凡、才能出众、医术无双,带兵如神,拥有过人的智慧,似乎生来上帝之子,非池中物,他应当有更广袤的空间去施展愉快的施展他的才华。可他小时候,有那样的身世,长大了与人相交,也是人人都想利用他,却都防着他,不信任他……
    可这个男人,传说中冷心薄情的男人,心其实是热的。
    即便他曾被全世界辜负,也还保留了一丝热血。
    而东寂,暖心暖情,但冷血起来,其实也不输于任何人。
    “阿九……”萧乾凉凉的眸底,似浮上一丝湿润的雾气,“从我离开萧府那一天,我就不再把他们当亲人了,也不把任何人当亲人。在我眼里,这个世界,无任何暖意,亦无任何人值得我珍惜。”
    无所畏惧,便会勇往直前。
    一个没有软肋却有过人能力的男人,是可怕的……
    他披荆斩棘不怕疼,腥风血雨不怕伤。
    “可我有了你。阿九,你是我的阳光。”
    一个人行走在黑暗的世界,他一开始排斥这一缕不知从何处射入的恼人阳光,怕她破坏他冰冷世界里的平衡,这里有鲜血、有疮伤、有痛苦,唯独没有感情。
    她带来了感情,她对任何人都很好,她对任何人都会笑……
    他开始有一点怕。怕她会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慢慢挤开他封闭的天窗。
    他防着她,拒着她,可一个蛊,一段共同走过的岁月,终究改变了他与她命运的轨迹。
    他习惯了她横冲直撞的霸道进驻,习惯了她肆无忌惮的用她奇怪的思想与生活方式来影响他……直到与他的世界接壤,便融为一体。
    “阿九,我不想失去你……”
    失去她,便连最后一丝阳光也失去了。
    如同叹息一般,他又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墨九目光温柔而专注地盯着他,捕捉到他眼睛里淡淡的无奈,失落,还有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挣扎,轻轻一笑,紧紧搂过去,像一只壁虎般紧紧攀附着他。
    “傻子,你不会失去我的。永远不会。”
    “嗯?”萧乾沉声,喉结微微一动,失神般看她。
    “不管你怎样选择,我都会留在你的身边。你如果要杀回临安,我陪你,你如果要永居汴京,我陪你。你如果要退守漠北,我陪你。你……”
    顿一下,她嘴角勾起,像个调皮的孩子,仰头看他。
    “哪怕你要做这个地球的球长,我也陪你。生命不止,战斗不休!”
    生命不止,战斗不休!
    鲤鱼斑白的天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在墨九光滑的小脸儿上,这一刻,充满了锐气与光彩,让她一双杏仁般的黑眼睛又大又美,仿佛能给人带去无尽的力量。
    这就是墨九。
    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在萧乾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想过“生命不止,战斗不休”这样的话,会出自一个妇人之口。
    所以,他习惯了保护她,愿意把她束在自己的羽翼下,不愿她的眼睛看见世间任何的不美好,想要她一生一世,永远幸福而善意的看待这个世界,如同他过世的母亲,不管什么时候,他回到她的身边,她都会甜甜地笑唤一声“六郎”……
    晨光里,二人静静相对。
    慢慢的,他冷冰的眼里,似被染上了某种不一样的光泽。
    几乎喃喃的,他道:“我以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该让他的女人涉险。”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这本来就是蛊宿主的命。萧六郎,你难道忘了蛊?我们是一体的啊,又怎能眼睁睁看你涉险?”
    他目光越发深沉,却无言语。
    想来,是他说不过她了罢?
    墨九微微一笑,“难道你忘了?彭欣曾经说过的,蛊宿主一个死亡,另一个必死无疑?”
    他双手钳子似的箍住她,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紧得墨九有些呼吸不畅,只剩一双大眼睛瞬也不瞬地落在他俊美如天神的脸上,语气带了一点儿撒娇。
    “不要丢下我,你这么美,我怕别人把你抢走!”
    “呵!”他笑了,是轻松的笑。
    墨九也笑:“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准备怎么选择了吗?”
    是扯大旗自立为王,取代珒国,联盟北勐,隔着淮水与南荣划江而治?还是……抛弃这所有的一切,回去赎回萧府一干人的性命?
    墨九相信,在此之间的日子,当萧六郎陪着她没日没夜疯耍的日子,他一定为了这件事而疼痛地纠结。
    人是自私的,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大多人做不到。可那些人……如果是亲生父亲,奶奶呢?
    帐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一个小小的空间,似乎成了他们全部的世界,也是共同的世界。
    就这样默默相拥,默契对视间,他认同了她的话……
    他的世界,有她欢喜,无她不全。
    “阿九……”
    看着他渐渐回暖的脸,墨九“噗嗤”一声笑了。
    “其实你的决定,我早就已经知道的,不是吗?”
    两个人,四只手,紧紧相握。
    “一起!或生,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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