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他正在厅里逗弄二岁的女儿鸯虹,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管家胡侬要阻拦,拦不住,进到大厅。为首的是个黑脸魁梧身材汉子,衣着不凡,气势傲慢。那人自我介绍道:“打扰了,我叫继仁,特意拜访秦先生。”口中谦让,人却不待招呼自己坐到秦琛祯身边。
秦琛祯是个读书人,最讲究仁义礼仪,见来人如此傲慢无礼,早有几分不快,忍声道:“请问你们是谁?擅自闯入府中,有何事情?”
“呵呵,秦先生不必生气,我继仁来并无恶意,只是在滩海市街头恰巧遇见秦先生女儿秦苕昉饿昏在街头,见她可怜,便临时收留了,怕先生失了女儿着急,特意来通知先生一声,叫您放心。”
“什么!苕昉饿昏在街头?”秦琛祯惊得站起身来,颤抖着问道:“你是说苕昉去了滩海市,而且饿昏了在街头。我可怜的女儿。”他几乎要站立不住。
胡侬赶紧扶住他,安慰说:“老爷,苕昉姐儿找到了就好,过二天派人接回来就是。”
“胡侬,快,快派人去滩海市接苕昉回家。不,不,胡侬,我亲自去接苕昉。”秦琛祯一时激动不已。
一边的越桂淑狠狠瞪了一眼胡侬,胡侬低头只做没看见。越桂淑道:“老爷,你急什么,既然人家好心收留,料无大碍,也不过是这几天就可以接回来。”
继仁把一切看着眼里,冷哼一声,道:“秦夫人说话好轻巧,只道是女儿不是亲身的就不急。”
“你怎么说话。”越桂淑一听这话刺耳,十分不客气。
继仁也不和她争辩,又转过头来说:“秦先生,我觉得还是你亲自去接的好,你想苕昉小姐打碎玉碗,狼狈逃离,一定不敢轻易回家,如果您不亲自去接怕是她不肯随你家下人回家。”
秦琛祯听他说打碎玉碗,疑惑道:“你是说——她打碎玉碗,你怎么知道苕昉打碎玉碗?苕昉什么都给你们说了。”
“啊,啊!”继仁没有想到秦琛祯会突然问这样一句,一时语塞,又神情不自然地说:“是啊,苕昉小姐什么都说了。”
秦琛祯点点头,随口敷衍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心里却暗暗思忖,苕昉性格内向,家里的事情是不会和陌生人说的。这帮人突然而至,看气势像是来者不善。他猛然想到金银玉珏……盖天韫一直没有消息,快一年的时间了,即使他不来也会飞鸽传信传递消息,莫非……他不敢往下想。
“什么,老爷,你要亲自去滩海市接那贱丫头,不行,你身体不好,不能长途奔赴,何况现在军阀割据,外面到处在打仗,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和鸯虹怎么办?”说着眼圈都红了。她本来是站在一边,如此说着,心中委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上,只管擦眼睛,道:“我不同意。”
那继仁原来只是诓骗出金银玉珏在没有在秦家,根本没有要秦琛祯去滩海的意思,见越桂淑如此之说,便顺水推舟道:“也是,也是。孩子这么小,外面世道不太平,派个人去就可以了。何况现在苕昉小姐安放在迟月楼迟家班为弟子,生活得很好。”
“迟月楼迟家班为弟子?”秦琛祯道:可是滩海市第一戏班。可是学唱戏很苦,苕昉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能不能吃得了那样的苦。都怪我……
“是啊……”继仁含含糊糊道,一转脸见秦虹一双大眼黑黝黝的只管盯着他看,笑着道:“秦先生小女儿好漂亮可爱,来,叔叔抱一抱。”
秦琛祯想要阻止来不及了,那继仁已把秦虹抱在手上。她肥嘟嘟的两只小手腕上戴着两只小小的金镯子,粉嫩的脖脖颈上隐隐露出一截红绸线。
继仁轻轻用手去拨那根红绸绳,嘴里念叨道:“这里还戴着一个呢,戴金佩玉,贵不可言!”他正要趁势把那红绸绳拿出来,秦琛祯心都吊到嗓子眼上来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想这时秦虹“哇”的一声啼哭,大哭大叫起来。继仁只觉腿上一热,原来秦虹尿湿了,继仁本能弹跳了起来,他从没有带过孩子,这一下真叫他情形狼狈。他把秦虹高高举着,秦琛祯趁机接过孩子,递到一边的越桂淑手上,说:“快去,叫丫头给女儿洗一洗,换块尿布。”越桂淑抱过女儿,一边的丫头接过秦虹随着越桂淑到后院去了。
继仁看着越桂淑和丫头远去的背影,想说什么,只是说不出来。秦琛祯心中有疑,早多了心,见继仁此时神态更加生疑。嘴上却笑着说:“继先生,真对不起,小女无礼了,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不用不用,不碍事。”继仁连连摆手。
天色渐暮,继仁一帮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秦琛祯心想,如果他们真是为金银玉珏而来,一定不肯轻易就走,不如先留下他们,再慢慢周旋。主意已定,哈哈一笑,道:“继兄远道而来,原是贵客,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了饭菜和酒款待远客。”
继仁正想方设法留在秦府,听到这话,忙作礼谢道:“那多有打扰,心中不安。”
秦琛祯借口去厨房吩咐下人备酒宴从大厅出来,回到卧寝,对还在生气的越桂淑说:“不好了,可能要出大事了。”
越桂淑本来还在生气,一听此话,惊得冷汗直出,问:“出什么大事?”
“快把女儿身上的玉取下来收藏好,这块玉不能被今天来的这些人发现。”
“不就块玉吗?神经兮兮的!”
“你不要啰嗦那么多,这块玉本来不是块普通的玉,被这人些人知道了我们就会有性命之忧了。”
越桂淑本来还不以为然,见秦琛祯说话神态严肃,神色恐惧,心里也不由得害怕。她取下女儿身上的玉,交给秦琛祯。秦琛祯拿了另外一块普通玉给鸯虹戴上。可是这块银珏拿在手上,却如针刺不知道藏在哪里好。他想他们既然为玉而来,定会想方设法得到。一定要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可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们找不到呢?正忧愁,忽然院里传来一阵群鹅嘎嘎高叫的声音,秦琛祯脸色一喜,计上心来。
他握着玉珏走到院子里,大声唤道:“胡侬,胡侬,今天贵客在府中留饭,酒宴要丰盛,过来帮我抓一只鹅给厨房送去。”
管家胡侬心里嘀咕,这样的小事情老爷从来不亲自去做,今天莫非有什么因由,忙跑过来应喝道:“好咧。”
两人齐力抓过最大的一只鹅,秦琛祯撑开鹅嘴,把手里的玉珏灌进鹅嘴,一边灌一边低声对胡侬说:“好好看着这只鹅,等他们走了,记得把这块玉珏取出来。”
“是。老爷。”胡侬说。一边手上用力,灌了进去。那鹅被弄痛了,挣扎着噗的一下张开翅膀扑腾远了,秦琛祯假装无奈,责怪胡侬做事不卖力,两人齐心合力,只得再捉了一只鹅,胡侬送去厨房。胡侬抓着还扑腾不休的鹅,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心里知道府里可能不太平了,只是这时刻根本不能去问他们老爷。
继仁的人听他们在院子里喧哗,躲在远处暗暗监视着他们主仆,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一切准备就绪,晚宴备好,继仁等就餐。那继仁假意道:“秦先生,初次来贵府,就如此打扰,深感不安。特意为秦先生的女儿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不成敬意,见笑了。”
继先生客气了。秦琛祯微微一笑,对一边抱着鸯虹的丫头示意一下,那丫头抱着鸯虹走到继仁身边,微微躬身,表达谢意。
继仁对着一边的幻羽微微点头,幻羽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继仁手上。继仁打开盒子,是一块非常精美的翡翠玉。
他拿出翡翠,站起身来,说:“来,小宝贝,给咱的宝贝戴上哈。”又说,“怎么?这里还一块哟。”牵出脖颈里面的玉来,却是一块羊脂玉。继仁一看,很失望,心里不能判断金银玉珏在不在秦府。
到晚上寝安时,继仁不甘心,叫幻羽再借夜色,翻遍秦府,还是一无所得。
金银玉珏的下落陷入僵局,滩海那边还不知道怎样?继仁凡事心中多虑,不能久留,到第三天,带着幻羽一干人匆匆告辞走了。
秦琛祯站在台阶上默默地看着继仁等人渐渐远去。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胡侬问:“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琛祯摇摇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秦琛祯明白,如果继仁确切知道了金银玉珏在自己手上,绝不会这样放过秦家。看来,秦家暂时是安全了。可是女儿苕昉。他心里隐隐作痛,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孤身在外,实在叫人不能放心。只是他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只能命胡侬去滩海找苕昉了。
胡侬说:“苕昉姐儿脖颈上也有一块玉珏,和鸯虹姐儿的好像一对,他们在这里没有找到玉,会不会去找苕昉姐儿。”
秦琛祯才放下的一颗心又吊起来,道:“胡侬,实不相骗,这两块玉其实不是普通玉,可能会牵扯到整个秦家性命,你赶紧赶往滩海市迟月楼戏班,一定要赶在他们的前头,把苕昉接回来。”
胡侬心里也极度紧张,道:“好,我飞马走小道,一定赶在他们前面!”
“胡侬快马加鞭飞往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