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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神奇 第二章一博风采


玉景唐浑然不觉,温和地问秦虹:“吃过饭了?”
    秦虹点点头,兴奋地说:“我也想在这儿练习。”
    玉景唐笑,说:“当然可以。”他回头对倪彩芝说:“彩芝,你告诉秦虹我们现在正在排练的戏段。”却没人应,放目找去,倪彩芝早去到一座假山旁练唱去了。
    秦虹很清晰地感觉到倪彩芝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婄凤,你来告诉秦虹我们现在排练的戏段。”玉景唐对着另外一边的三个女孩子说。三个女孩子中走出来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孩子,高兴地拍拍手,招呼秦虹过去。
    “秦虹去吧。”玉景唐眼光柔和地看着她。
    “嗳。”秦虹答应着跑过去。
    婄凤很细致地把戏段和秦虹说了。秦虹本来底子好,一教即通。练了大半晌,女孩子们都累了,坐在草地休息。秦虹便问起倪彩芝。
    婄凤只说:“她是夫人的远房表妹,比我们都要来得早一些。”便不肯再说多的话。
    一边的颖儿嘴快,说:“她是将来的齐公馆二奶奶呢。”
    婄凤听见颖儿信口胡谄,连忙止喝道:“颖儿瞎扯,当心上头听见了掌你的嘴。”颖儿不言语了,但是脸上露出很不屑的神气。另外一个瘦小娇弱的女孩子此时应话了,是齐家班最小的女孩子婧苁,才十五岁,她一仰脸,笑道:“说那些无趣的话没意思,秦虹姐姐,你戏唱得好,教我唱戏吧。”
    玉公馆府邸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陌家班班主陌舰苍府邸。
    在陌府大厅里,陌舰苍和妻子秦苕昉面对面坐着,他们五岁的儿子陌小麦在一边玩,丫环崔红在旁边侍候着。
    秦苕昉虽然三十几岁的少妇,可是保养得体,所以依然显得很年轻美貌。那陌家苍看上去要比她大十来岁,但是脸线轮廓清晰,很有几分英气,所以夫妻二人看上去很般配和盈。
    夫妻两个正说话,管家五叔这时候走进来,勾身俯近陌舰苍说:“老爷。”似有犹豫,五叔飞速看一眼秦苕昉。
    陌舰苍斜睨五叔一眼,不耐烦说:“五叔,你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五叔呵呵一声干笑,说:“老爷,玉家班来了一个新弟子。”
    陌舰苍听了,冷哼一声:“玉家班那么厉害,来了一个新弟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不是。”五叔赔笑着说:“听说来的这位新弟子玉景唐非常欣赏。”五叔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小心看一眼秦苕昉。
    “五叔,你今天怎么了,婆婆妈妈的样子,有什么话就痛快一点说。”
    “玉家班来的这位新弟子听说是滩海千灯镇人,姓秦,叫秦虹,原本是官宦人家,不过父亲去世了,家道中落,现在就剩下孤儿寡母,这不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出来学戏糊口。”
    秦苕昉在一边虽然没说话,但是五叔的话她都一直认真听着,听了五叔叙说玉家班来的新弟子的身世,秦苕昉便明白五叔为何吞吞吐吐,不敢畅言了。
    秦苕昉自从十二岁从千灯镇来到滩海市,距离有二十年没有回家乡了,几年前父亲秦琛祯去世,秦家派人来接过她,但是她拒绝回去。父亲既然过世,回千灯镇面对的也只有继母越桂淑母女了。她这样决绝,心中虽然含着无比的心疼和遗憾,但是她也不想在她的人生里再见到继母越桂淑。
    据五叔叙述的情形,秦苕昉便揣测这玉家班新来弟子是谁,脸上神色晦重。
    陌舰苍关切问:“苕昉,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觉着有些累了。”秦苕昉淡淡一笑,并不愿被丈夫猜出心思来,站起身来:“你和五叔谈事吧,我先下去了。”又回身对一边的儿子说:“小麦,我们回房去。”
    丫头崔红听了夫人的话,招呼着牵陌小麦的手随着秦苕昉去了。
    五叔看着秦苕昉的背影,尴尬笑着对陌舰苍,说:“老爷,我说漏了。”
    陌舰苍微微叹一口气:“跟你说过了,在夫人面前不要提起千灯镇。”
    “是,老爷,我错了。”五叔眼定定看着陌舰苍,他等着主子对他的命令,在陌府多年,他知道陌家班对于玉家班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新动静。
    陌舰苍随手端起案几上的热茶,揭了茶杯盖,慢慢烫了烫,喝了一小口,才开口说:“你刚才说的这个秦虹,好好注意了,看她是不是三头六臂,在玉家班能搅起多大浪。”
    “是,老爷,小的知道怎么做。”五叔说着鞠躬下去了。
    这一日,在玉公馆里玉景唐吃过晚饭慢慢踱过书房来。书房的正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幅松涛画。巨大的枝干斜刺着从画里蓬勃而出,郁郁苍苍的松枝直绿到人心里去。而江水滔滔,似乎要喷涌着泼到人身上来一样。这些都能让人心情激动澎湃。而玉景唐是天天看画的人,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寂静落寞的。他看到侧壁挂着另外一幅画,却是西洋画,画中是圣母玛利亚抱着孩子,赤着双脚。他看着她微蓝的眼睛,泛着光芒,静静地与他一直对视着,竟能灵犀对语一般。
    他怔在那里,迟娜菱从外面进来也浑然不知。迟娜菱看他对着圣母玛利亚的画幅发呆,心里一时也怔住了,一些难言的苦楚如上涨的潮水扑淹过来。她心情顿滞而苦涩,不过,她究竟是一位心气爽朗的女人,勉强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着玉景唐的后背轻轻喊道:先生。
    “嗳。”玉景唐回过神来。
    迟娜菱默默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那副画,说:“先生,你想要孩子了吧?”
    “娜菱。”玉景唐握住迟娜菱的手,微微一笑,说:“我不过是一时的心思,你别往心里去。”
    “先生,你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是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能太自私,你是独子,玉家不能午后。”
    “娜菱,医生说你身子弱,现在不宜生孩子,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能生,你不要在这件事情太操心,养好身子是正经。”
    “先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这样子,能够持续下去就不错了,给你生孩子是不可能了。”
    玉景唐拍拍她的臂膀伸过胳膊拥住她。两人一时无话,只有书房里的那只老式吊钟有节律的发出声音,像一个走得久了的人的气喘。
    “先生!”好一阵,迟娜菱轻轻喊了一声。
    “什么?”
    迟娜菱小心地看丈夫一眼,想了想才说:“你觉得彩芝怎么样?”
    “彩芝?”
    “是。”
    玉景棠明白妻子问话的意思,他心里晃过另外一个窈窕的身影。一个能让他内心心动含笑的身影。
    “你觉得彩芝做玉公馆二奶奶怎样?”迟娜菱怕他没有听清楚又问。
    “娜菱!”他站起身来,怕她继续说下去,走到窗子旁去侍弄那钵兰花:“娜菱,你看兰花开了。”他顾左而言他。
    玉景唐这样的表现让迟娜菱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他应该高兴,然后答应下来。他和她结婚十年。那时,玉家班还刚刚建立,没有名气,滩海市戏班生意竞争也很激烈,为了玉家班老老小小的生活,他们得拼命。怀了孕迟娜菱,疲于奔命,过于劳累,半途流产,又在月里受了风寒,身子一下垮下去,后来又有几次怀孕,都因为她身子太弱保不住胎,所以他们结婚十年都无子女。
    对玉家班弟子迟娜菱虽然过于严厉,但是她是个传统的女人,她一直觉得愧对玉家,自己生子无望,便想到另外的计策。她有个远房表妹,叫倪彩芝,从小学戏,人稳重漂亮,身体也好,这一切都很合乎玉府少奶奶的条件,所以她通过了玉老夫人的同意,把倪彩芝接到齐公馆来,一心培养着,要准备做玉府的二奶奶。这件事情虽然没有明理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了默契,现在把它提迟娜菱出来和玉景唐商量,便是要给玉景唐和倪彩芝圆房之意,没有想到玉景唐态度大变。
    暮色渐浓,静立在迟娜菱暗红的暮色里,心沉堕堕的。
    “先生。”迟娜菱走到窗旁。那钵兰花真的开了,极细微的花朵颤微微地情怯怯地绽放着,一股淡淡地兰花香幽谧得像一缕孤怜的魂魄。她内心里边有一丝冷意,说:“先生,这兰花虽然高雅不俗,终究孤寒兀立,不算大贵之体,不赏也罢。”
    “娜菱,为何要以花喻人呢?花只是花,不像人一样复杂。”
    “先生,你知道我指什么。”
    “你今天怎么了。”玉景唐笑笑。她的确不像平日待他那样温顺。
    “我只是不想把话题绕来绕去。”
    玉景唐不说话,仍低头认真看那朵开着的兰花。
    “先生,你不要回避,我想和你说说彩芝和你的事情。”
    玉景唐没有想到迟娜菱这时谈到这个问题会这般执念,其实他很明白,迟娜菱自己一直都很避讳和他谈到倪彩芝。他面色微微一沉,问:“倪彩芝和我的什么事情?”
    “先生!”迟娜菱脸色微红,他这样装糊涂,她真有几分生气。
    看到迟娜菱微怒的样子,玉景唐只得含笑说:“我和你这样很好,没打算再娶二房。彩芝是个好姑娘,不要耽误人家了。”
    “玉景唐——”迟娜菱真的被激怒了:“你怎么会说到这样的话,当初我把彩芝接来,玉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倪彩芝是作为二房奶奶培养的,她来时才十六岁,来玉府整整三年了,你当初为什么不阻止,现在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你置彩芝何种地位?以后怎么出去见人,你这是要毁了她一辈子。”
    玉景唐轻轻叹息一声,自知理亏,无可回话,他背着手慢慢踱步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说:“娜菱,你不要逼我,这件事情先搁一搁,以后再说吧。”
    “怎么会是逼字?先生,就算我不逼你,可是,老夫人就不会逼你?你母亲的心思你是完全懂的?”
    二人正僵立着。门卫进来一个丫头,报告说:“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迟娜菱只得对玉景唐说:“母亲请我,我先过去。”走到门口,复又回头,似有话说,忍一忍,踌躇着才出去。
    绕过书迟娜菱房走廊,一条青石板小道笔直通向老夫人的卧房。小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一溜水杉,水杉树低下是几只野开的夜来香,缕缕清香直排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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