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汉良到办公室里找韩晓的时候,他还在为合作举办会议之事烦恼不已。如果真的要举办研讨会,他如何请那几位大家,这几位可是黄盛昌指定要请到的,甚至把他们作为学术大腕的标杆写进了合同里。他知道,叶宏生圈内熟悉的人虽多,但大多数也是和他一样的学术弄潮儿,互相吹捧,遥相呼应,相互支援,目的也就是拿到更多的项目,没有几个是真正有水平的,到了真正的学术层面是拿不出手的。对于黄盛昌指定的那几个人,他是万万请不动的。所以,这任务到时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他韩晓的身上了。
“韩晓,今天我在财务室报帐时看到了此次全所科研奖励情况,你只有三千多一点,你这个副所长,混得也太次了点吧!”
邢汉良是他的大学同学,又同时分配在一个研究所里,自然而然就走得比较近,所以对他说话还是像在大学里一样,直来直去,不给丝毫面子。但既使这样,韩晓也感觉到一些难堪,更何况,韩晓近一段时间总是被这些事情牵扯得烦闷不已。
“汉良,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虽然我混得不如你逍遥自在,又没有你小子油水多,但好歹我也是研究所的领导。”韩晓半开玩笑地埋怨道。
“得了吧,韩晓!副所长算什么?这么多年,副所长给你带来了什么?说是所领导,所里哪件大事你做过主?说是得到好处,到头来还不是毛坑里的穷秀才一个!”
“汉良,你嘴里能不能为我积点德!我混得真有像你说的这么惨吗?!”
“套用现在网络流行语,不是惨,而是杯具!你可能还不知道,所里有几个人看得你起?有几个人因你是所长而打心里尊重你?大家倒是对叶宏生越来越佩服了,又有领导派头,又有经济手段。”
“汉良,你还不了解我?我与他是不一样的人,价值观不一样。”
“少来这一套!现有还有谁提价值观?再说你的价值观,你的所谓的学术观也存在很大的问题!我看你就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别以为人家报课题、拿项目就是为了赚钱,于学术没有好益。你想想,学术也要积累,有积累才有进步。像你整天守着一、二个小项目,花一、二年的时间穷钻研,到头来还不是就是多整出几篇论文,研究了十几年也跳不出那个方向。但你看看人家,只要是相关项目都勇于去拿,这样既拓宽了研究方向,又多出研究成果,成果方面为以后拿更多的项目积累了资本,再说项目多了经费就多,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再说了,现在国家对科学研究投了那么的钱,如果都像你,有钱都用不出去,更别谈学术繁荣了。”
韩晓竟一时语塞,虽然他知道做学问不能这样做。但想想目前这种大环境,时人大多逐波,自己独守,尤如螳螂挡臂,蝼蚁阻浪。看看身边发生的一切,他韩晓虽尊崇学术之道,二十多年了,也才刚刚评了正高。但人家叶宏生,刚来研究所时才刚评了副研究员,也就是两、三年的工夫,就破格成了研究员。为什么?在这数量决定一切的年代,叶宏生要什么有什么:论文?“著作”?项目?都不是问题。还有些小年轻们,对当前职称及相关操作之事烂熟于胸,游刃有余。挂名的挂名,捉刀的捉刀,买版面的买版面,尽其所能,上了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其意何为?还不是为了职称上了,工资涨了,仕途优先了,拿大项目越来越有资格了。在叶宏生的带动下,在圈内的影响下,研究所的科研工作确实呈现了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韩晓此时自问:“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意义何在?”
看韩晓不说话,邢汉良心中高兴,心想:“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始开窍了!索性这回再开导开导他。”于是,他继续说道:“韩晓,你看看你,工作了二十多年了,虽说也还算是一个领导,但目前你有什么,有几百万存款?还是有几套房子?一辆六、七万的破车还怕油贵!嫂子经常埋怨你说没赚到钱,你还烦她,说她没有什么追求。不是我说你,你都追求到四、五十岁了,追求到了什么?现在是该改变改变的时候了,再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见韩晓张口有话说的样子,邢汉良没有给他机会:“不要再用老一套理论来狡辨了!听说上次有广州来的一老板,想借用你的名义成立一家设计研究院,不需要你投资,不需要你经营,却给你20%的分成,你死活不同意。还有,听说有一次任老有意帮你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拿一个项目,十多万,你却坚持说你不搞这方向,竟推掉不要!知道这事的人都说你傻透了。再有,谁都知道横向项目一向钱多,是改善生活的大好机会,你却持无所谓的态度,致使好几个项目被人横夺过去。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钱的面前,哪管你是不是所长。”
邢汉良感觉从来没这般舒服过——以前每次他劝说韩晓时,不是被他转移话题,就是“被教训”了一顿。看来,韩晓在这方面终于有些想通了,这值得为他高兴。这时,邢汉良忽然想起自己来找韩晓的真正目的,他连忙转换话题:
“为你那烂事刚才说了半天,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这里有一个项目, a市的一个重要人文景观处准备制作一面形象墙,形象墙的设计及制作工程被我拿到了。我想啊,这不是与三年前我们市的汉唐文化广场的设计一样的吗?虽说当时是由叶宏生主持,但真正做的人还不是你吗?所以对于这个项目,我有个考虑,你看我项目不少吧,有时还真忙不过来,这个项目就由你来负责,一则熟悉,二则还可改善改善生活,告诉你啊,这项目二十五万,最后赚个十几万是没有问题。经费就由你分配,也由你组织落实,致于给我多少,随你的便。”
邢汉良“奚落”他的时候,刚开始韩晓很不痛快,认为他是因为混得不错来向他显摆,后来感觉汉良言词虽难听,但终究是为他好,而且经他一分析还真有些道理,他韩晓还真应该回到现实。现在,二十多万的项目,说给他就给他,若是别人,别说给你,就是想分一杯羹都像割了他的肉似的。所以,汉良如此做让他很是感激,但是要他一下子就接受,似乎还做不到。
“你是不是看我穷可怜我?我都穷了四十多年了,还怕再穷他几十年?”话虽这么说,但却感觉底气不足。
“不要自我贬低,比你穷的人大有人在,你只不过是不够有钱而已。这件事你就不要再坚持了,听我的没错。相关资料我已经带过来了,你先熟悉一下,然后就尽快开展。”说着,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资料,不由分说塞到韩晓的面前。
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问:“是不是刚刚与上海大合唱文化传播公司黄盛昌谈举办会议合作的事?”
“你怎么会知道?刚从叶所长办公室出来的。”韩晓很是惊讶。
“嘿嘿!我与黄总很熟,这事他先就与我沟通过,本想请我做。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事以研究所的名义合作更好些,也更容易成功,所以就向他建议找叶宏生。”
“原来如此,你小子倒神通广大啊!不过,你这一建议,倒把我害苦了。”韩晓便把邀请专家为难的地方跟他说了。
只见汉良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韩晓,然后晃了几晃:“老同学啊,怎么还是不开窍!现在的专家学者不管有没有真正的水平,都可以分成两类,一是感情型,二是利益型。感情好的,请来自然是一句话;利益型的,只要给钱,或钱给了一定的数字,也基本上即请即到。如果是感情加利益型的,那就更好请了。”
“我虽然与那几位关系不错,请他们来也勉强没有问题,但是我总感觉到是在欺骗他们,于心难安!”这是韩晓最为担心的问题。
“这好办,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把会议办成看起来像场真正的学术会议不就成了,黄总是一个很精的生意人,此中利害关系他一定清楚得很,就不用你操心了。何况,我们请他们来,总不会白请吧,接待规格自然很高。既使是真正的大家,也都像世人一般,受人尊重,受到追捧心里总是受用的。就是后来,他们发现了会议的真正意图,有这些待遇在先,他们也不会再责怪什么。”
汉良说得很对,看来在这方面他确实有不少心得,他韩晓也不必杞人忧天了。http://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