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叹了口气,他都这样了,明天还去什么燕城?
“你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好了。”我说。
“我睡一觉就好。”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微发沉。
“为什么不处理伤口?这样很过瘾吗?”我拿出医用酒精和棉花,也不顾他疼不疼,就开始给他清理。
有小部分流了脓,看上去有点严重。
“你一定比我更疼。”他抬手想要摸我的脸,我别过去,不让他碰到。
他也没勉强,手又搭在床沿。
“我好好的,疼什么?”我故意装作听不明白。
“嗯,我知道。”他也答非所问。
我索性不再言语,安安静静为他处理伤口。
一定很疼,可他却连牙都没咬一下。
上药的时候,我还是尽量小心翼翼,尽管有点不情愿,可终究有些心情是无法逃避的。
他倒是乖,任由我摆弄,老老实实地或趴或躺,呼吸匀称,因为吃了退烧药,身上的温度也降了下去。
我看着完工的“成品”,把药膏轻轻放在床头,起身想走。
可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他却在我毫无防备之下伸手将我拽回床上,我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落在他怀里。
胸前刚上好的药全都沾在了我的衣服上……
“楚晴川你!”我气得大声谴责。
他却把我搂得更紧,沉声道:“你又要跑。”
“我没跑,谢谢。我要回家。”我被他的歪理折服。
“留下来。”他现在很会命令人。
“我不。”我痛快拒绝。
“我把你父亲的经历讲给你听。”他话一出口,我错愕地望向他,可他并没看我,依旧阖眼。
于是我乖乖脱掉鞋子,他感觉到我的屈服,便松开禁锢我的手,我盘腿坐在床上。
他好像不满意我的坐姿,又将我一把拽倒。
我喘了口粗气,问他是不是能切入正题了?
“不行,我今晚不舒服。”他回答。
我气得蜷起膝盖顶他要害,但他一个大掌就攥住了我的小腿。
“你怕是来大姨夫了吧?”我没占到便宜,只能吐槽他。
“大姨夫肯定是和大姨妈在一起。”他不要脸地说。
“你不说正事儿我走了!”我懒得继续和他掰扯。
“明早告诉你,我现在不清醒。”他又给我打太极。
“楚晴川你……”我正要骂他说话不算数,刚说半句就被人半路截胡。
男人锋利带着韧性的唇压上来,他按着我的脖颈,不允许我逃离。
“我不骗你。什么也不做。”他一番掠夺后,又轻柔地裹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承认自己太敏感,被他吻得神魂颠倒,连音调都降了度数。
“呵呵,这次是真的。上次……有特殊原因。”他轻笑一声。
我被他圈在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心跳,这一天的疲惫感袭来,眼皮竟也渐渐发沉。
我好像无意识地睡了过去,又一个激灵忽然惊醒,在我惊醒的一瞬间,楚晴川的大臂迅速搂紧了我。
“怎么了?”他睁着眼睛,瞳孔有银色光芒。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落清辉。
“我,我好像看到刘姗了。”我刚才大概是做梦了,刘姗的容貌从我眼前一晃而过,所以才会惊醒,但我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楚晴川吻过我的额头,沉吟片刻后说:“她死了。”
“我知道。”我低声道。
“康巴逃亡途中,我们也一起被带走上船,多国联合行动时,越军有叛徒出现。因为指令传递错误导致船毁人亡,我在撞击中失忆,刘姗在后来被军方打捞到尸体。”楚晴川缓缓地陈述。
“她当初要跟你一起走,也是因为喜欢你吧。”我闷声道,觉得刘姗的死有些不值得。
明知道她对于楚晴川而言只是一个交易品,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扑,这才是真正的飞蛾扑火吧。
“她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楚晴川的回答近乎冷血。
他这样的语气,让我拿不准刘姗是不是在他面前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见我沉默后,他反而柔和下来,将我再度往怀里揉了揉,说:“人的命运的确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当初对你说的那些话,你生气吗?”
“还好吧,人死为大。”我好像已经忘记了刘姗当初对我说过什么。
“其实,她应该早就知道你是她姐姐。但你生母具体是什么时候告诉她的,我不得而知。一年前她曾向我坦白,说当初是为了让你离开我,才在背后做了小动作,对你说了些难听的话。那时候她见我和娇然出入风月场,而且又听别人说了些风言风语,觉得我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你为了拿出她被人侮辱的视频冒了很大风险,她对你很感激。从某方面来看,你这个妹妹的性子和你有一点像。但她不如你聪明,做事的手段不够高明。”楚晴川说得简短,可我却五味陈杂。
对于刘姗,我很惋惜,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这样说,但我想她归根结底,还是喜欢楚晴川的。
“梦姐和笑笑,都好吧?”我换了话题。
“嗯,她们搬去了瑞典,那里比较安静,适合休养。”楚晴川回答道。
“梦姐的病好了?”我又问。
“没有复发,恢复地还可以。”他和我淡淡地聊着,就像老友在叙旧。
我一度觉得恍若隔世,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犹如历历在目。
“梦姐和我生母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呢?”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个深埋三年的问题。
楚晴川微微颔首看着我,向我确认:“不困了吗?”
“嗯,不想睡了。”我点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深呼一口气,给我讲述了一段纠葛不清的爱情故事。
我听后,只觉得世事难料,自己的这点经历和委屈,真是算不得什么。
他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把我父亲的往事也带了出来。
他告诉我如果不是这次行动,我的生父可能永远都摆脱不了“叛变”的罪名,而他也是才弄清楚当年梦姐和我生母之间的误会。
从他的叙说中,我仿佛在脑中过了一部黑白的影片。
我的生父叫战江,曾经是一名优秀的边防军。
而梦姐全名叫秦梦,因为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和楚晴川的外公是八拜之交,所以两个人亲如兄妹。
同时,我的外公、还有楚爷爷和他们都有着很深的情谊。
秦梦和战江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人同龄,而我的生母成慕白比战江小四岁,在秦梦和战江的眼里,成慕白是他们的小妹妹。
当小孩子们渐渐长大,懵懂的情愫便开始生根发芽。
但这个过程中,难免有些姻缘发生了牵绊。
十九岁那年,秦梦和战江偷偷地私定了终身,在那个年代,这几乎是一次盛大的冒险。
第二天,战江兴致勃勃地准备告诉家里要去秦家提亲,还不等开口,就有警卫员来通报秦上将被捕,秦家出事了!
作为军旅画家的秦上将正是楚晴川的外公,曾经创作过许多反应战争和伟人的作品,但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他的某几幅作品被人恶意解读,成为污蔑历史,思想反动的代表,关进了茅屋,被人批斗打压。
与此同时,一直在学习绘画的秦梦也因此受到牵连,几乎是一夜之间,秦家顿时从书香门第变成了牛鬼蛇神。
战江心急如焚,可是当时他什么都做不了。
看到秦梦在台上被人扔臭鸡蛋和烂菜叶,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台上去救人,却被自己的亲信牢牢抓住。
无可奈何之下,他回家求助父母,但同样身为上将的父亲告诉他:“现在人人自危,我们没有能力对别人伸出援手。”
“可她是我的爱人啊!”战江跪在父亲面前哀求道。
“混账!闭嘴!这种时候和秦家扯上关系,你的军职,你的人生就全毁了!逆子!难道你想让战家的人都跟着你受牵连?!”战父怒斥道。
“我不管!要去保护她!”战江执意,起身就向外冲。
战家的其他兄弟拦住他,大家自然是不会让他去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战父却一声怒喝:“让他走!让他去!看看组织上会不会成全他们!你想当孤胆英雄,可以。你想清楚,你去是要做什么,你可以不顾及我们战家的颜面和前程,但你若是去了,秦梦只会被批斗地更狠!你们还会被冠上奸夫**的帽子,你知道吗?!
外人都已经疯了,你难道也要去做个疯子?!你继续疯下去,受到伤害最深的,还是小梦!”
战父的一番话对于战江宛如醍醐灌顶,他呆立在门口,望向恋人所在的方向,长跪不起。
当晚,他偷偷让人带了封信给秦梦,说会等她,会想办法救她,一定要撑住。
秦梦收到了信,非常感动,写了“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交给传信的人。
然而,这封回信却在路上出了问题,不知怎么落入外人手里,并没有传到战江的手中。
没有得到恋人消息的战江借酒消愁,整日萎靡不振,把自己锁在家里。
过了几天,成慕白和妹妹跟随父母来到战家做客,其实也是为了探望战江,想要化解他的心情。
战父觉得同样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对成慕白也有好感,便安排她和妹妹一起去找战江玩儿。
战江依然是醉酒的状态,姐妹俩陪了他一会儿之后,成慕白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成思甜便借口离开,留下两人独处。
然而等她回来时,却看到了见不得人的一幕!
她的尖叫声惊醒了衣冠不整的两个人,战江瞬间从烂醉状态清醒过来,也发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成慕白。
同时,这尖叫也引来了两家的父母。
此情此景中,战江要想抵赖或者推脱责任肯定是不可能了。
恰好,当时关于战江和秦梦的流言蜚语也在传播,战父生怕秦家的祸端惹到战家头上,便有意撮合战江和成慕白的婚事,简直是十万火急。
父母之命难违,战江在胁迫下和成慕白定下婚事。
就在他们成亲的当晚,秦少川因为不堪忍受折磨和精神上的屈辱自尽,其爱人也随之而去。
而秦梦被几个小兵捉到她的把柄,就是那封给战江的回信,说她是在诅咒大好河山,有叛国之心,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严重。
已经被折磨地精神错乱的秦梦,在他们的威逼之下,被侵犯了。
当时的她没有和父母关在一起,直到第三天,她才被带去认尸。
认尸的过程中,她还听说了自己的恋人与挚友成婚的消息。
巨大的打击之下,秦梦成了别人眼里的疯子。
战江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认不出这个男人是谁。
她只是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故事的结局,最终以战江的消失结束……
我问楚晴川:“你是楚爷爷的孩子吗?”我隐隐地感觉到,梦姐被侵犯的那晚或许才是噩梦的顶峰。
“不是。”楚晴川一字一顿。
“你以前并不知道,对吗?”我问。
“是的。他们一直瞒着我,说我是楚河的私生子。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梦姐精神状态后来一直有问题,她被灌输地多了,也就信了是楚河让她怀的孕。”楚晴川揉了揉太阳穴。
怪不得楚晴川当时那么恨楚爷爷,原来他也被蒙在鼓里。
“这样看来,楚爷爷是做了件好事?他怎么敢帮助梦姐呢?”我问。
楚晴川苦笑一声:“就在你生父离开后五个月,黑暗散去,许多人被平反,在战家、成家和楚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外公也得到平反。那时候,梦姐的肚子也显怀了。没有人愿意承认。”
就在我觉得楚爷爷是个好人的时候,楚晴川却又告诉我一个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你以为楚河是好人么?凌辱梦姐的人里,有一个就是楚家的人。”
我深呼一口气,表情凝重起来,却不知道该不该发问。
楚晴川不等我开口,直接说出一个名字,我瞠目结舌。
“楚念远。”
那是楚靖南的二叔,楚爷爷的二儿子。
我无法相信这疯狂的过去,楚念远比楚晴川才大多少岁?
十六?十七?
“没有人性!”我咬牙吐出四个字,却也只觉得苍白无力。
这个世界上真得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吗?
为什么我的外公,我一直尊崇的外公,他当时也不伸手帮秦家一把呢?
面对那样的混乱,或许每个人都只想着自保吧。
怪不得,怪不得我的父亲不爱母亲,怪不得他也不爱我。
我居然可以理解他,我居然并不想怪他。
那么我的生母,她错了吗?
我一定要见到她,问问她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隐情没有被公开,当事者们之间的误会或许存在了几十年,被憋在各自的心里,没有机会和盘托出。
我也理解了梦姐为什么那样恨我,她对成慕白的怨念定然很深,很深。
就算时光,也无法抹去。
我再看向面前的男人时,他已经闭上眼睛,面容沉寂。
他在给我讲述父辈历史的同时,也展露了他最难堪的过去。
于我而言,这个神祇一样的男人,他肯把这些告诉我,是否代表着,他对我的绝对信任,和忠诚?
“楚晴川,谢谢你。”我低声道。
他没说话,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乖乖地缩进他怀里,把手掌搭在他的胸腔上,手指抚摸着他胸前的疤痕。
我不好意思去问他他到底找没找到他的生父,也不好意思问他他是不是楚念远的儿子。
这结果并不重要,他也一定不想知道他的生父是谁。
薄薄的月华之下,男人坚毅的侧脸柔和了许多。
我舔了下唇,探起脖子,吻了下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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