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线看我脸『色』不好,执意送我。
我坐在副驾,眼前一片空白,都不知道额间的汗珠已经将鬓角的碎发黏湿。
“骄阳?你没事吧?怎么出这么多汗?”刘一线的询问把我拉回现实。
我用手背揩了下额头,微凉。
“没事,可能太心急了。”我也觉察到身体有些异样,大衣里,贴身的高领羊绒衫后背沁凉。
“一会儿到了医院,我帮你挂个号。”因为开车,刘一线瞟了我一眼,又转回头去目视前方。
“嗯。”我答应道,脑海里却全都是楚晴川的影子。
“骄阳……可儿和星芒的事,交给我好了,你安心照顾晴川。”我们匆匆赶到加护病房,刘一线在门外叮嘱我。
我低眸,恰好看到她隆起的小腹。
“一线,你需要多休息。有需要我一定会麻烦你,放心。我可以处理好所有事情,相信我。”我轻轻抱了她,她拍拍我的后背。
之后我回身,便看到战江站在观察室,正隔着玻璃望着病房内沉睡的男人。
我走过去,双手不自觉地触『摸』着身前的玻璃,好像这样就可以碰到楚晴川的脸。
虽然没有言语,但战江察觉到我来了。
“病情恶化。医生说他这种情况的不可预见『性』太多,这次幸好发现及时……”战江的声音越来越微不可闻。
我缩起十指,只觉得指尖一片冰凉。
“楚晴川,你混蛋。”长久的沉默后,我一片空白的大脑,只传递出这一个讯号。
“我欠你什么啊!你要这么对我?”我嗫喏着,满心的委屈和不甘,却也只能化作一句没什么底气的埋怨。
肩膀上多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手掌宽厚温热,像极了楚晴川。
我多希望此刻就是他,站在我身边。可他却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累及了的人,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
“就不能好好的么?”我把额头抵在玻璃上,低头看着地面,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脸。
眼泪扑簌扑簌地落在明净的大理石地面。
很久以后,刘一线对我说:“那会儿真是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虐透了心啊。有时候我都恨川哥,恨他当初撩你干什么?让你跟着他受多少苦啊。可这都是一时的气话。他爱你,是谁都拦不住的。你爱他,又怎么会轻易放下。”
等我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刘一线不在,杨不悔那张英气『逼』人的脸正好趴在我眼睛上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说实话,把我吓了一跳。
“你舍得醒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怼了我一句。
我疑『惑』地看着她,用眼神求解。
“重感冒,高烧昏厥。我说你是感官失灵吗?感觉不到?”她责怪的语气里混着关心和无奈。
“有这么严重吗……”我心虚地为自己辩解,想起一线婚礼那晚,自己确实冻得不轻。后来一直着急上火,大概病根早就种下了。
可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我最不能倒下的时候?!
“不严重,一点都不严重。反正你也不在乎自己这把身子骨。”她继续盯着我,直到我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好了好了,可怜兮兮的。”她剜了我一眼,振振有词道:“老楚的手术方案,战先生签字了。你先把你自己照顾好,等他手术成功了,才有力气找他算账啊。”
我手里握着她递过来的水杯,热气缓缓扑到我脸上。
手术?……成功?……
我想起之前楚晴川的主治医生有提起过,成功率并不乐观。
杨不悔看我没说话,又继续道:“在保守治疗和手术之间,战先生选择了后者。他让我告诉你,这是老楚自己的决定。就在他两见面后,老楚告诉他的。”
“嗯。”我心事重重,又不想让杨不悔看出来,这时候,她一定不会允许我出去。
我故意拿过手机,瞄了眼日期和时间,我竟然睡了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美女,我饿了,帮我买点早饭吃吧。”我可怜巴巴地请求道。
杨不悔杏眸一眯,从头到脚扫了我一遍,用眼神警告我别耍花样。
“真的饿了……”这时候,我的肚子很给力地配合我咕噜了一下。
杨不悔总算相信了我,等她前脚一走,我便打开手机查看安娜给我发的信息。
“骄阳,你那边怎么样了?见到卢瑟了吗?”安娜问。
“嗯,一切都好,勿念。”我回她。
时间紧迫,我火速换好衣服,拔下输『液』的针管,偷偷溜出了医院。
路上,我给楚晴川的主治医生打了电话,他说正在进行全面检查,确认各项指标符合手术要求。
“骄阳,要有心理准备。”医生挂机前嘱咐我。
我应了一声,便裹紧了大衣,让司机开快一点。
我要去找卢瑟,哪怕变成没教养的讨人嫌,我也认了。
谁知道半路遇到道路封锁,司机只好改道而行。
与此同时,我接到乔锐的电话:“骄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找我?”
“什么?”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桩。
“你这家伙!咳咳!”乔锐显然是气我没把他当朋友,急得咳嗽起来。
电话那边传来温柔的女声:“你看你,着什么急,骄阳不告诉你一定是怕你担心,你这刚恢复一些,再病倒了怎么帮骄阳?你是想让骄阳过意不去吗?”
说话的人是魏苒,乔锐的女朋友,也是圈内颇有名气的女『性』艺术家。
我和她并不熟悉,只见过几面,给我的感觉是亲切又疏离,平易近人却又高高在上。
“乔锐,你病了?”我觉得很抱歉,上次通话就听出他似乎是感冒了,应该和那晚帮我寻找楚晴川有关系。
“没事。小苒她太紧张了,已经好多了。咳。”乔锐托辞道。可我分明听得出他在故意憋着,不让自己咳出来,嗓音都不比平时的温和沉稳,仿佛裹着一层黄沙,我听了都难受。
“谢谢你。我没事,所有事情都在解决中,已经找到朋友帮忙了。”我赶紧让他放心。
“所以就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乔锐反问。
“需要,我从来不怕麻烦你,不是吗?”我在感动的同时,也在心里对自己说,成骄阳,这一次你一定要靠自己渡过所有难关。
这时,魏苒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骄阳,你这样乔锐很不放心。一会儿我把我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有事情你直接和我联系,不用客气。”
“好。乔大师听见了吗?承蒙您关照,连魏苒姐都给我开后门了。”我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只想让乔锐放心。
“嗯,算你识趣。”乔锐豪爽地说。
“改日定当登门道谢。现在有点急事,先挂了拜拜。”我望着车窗外的路标,看到了“昭和寺”三个醒目的大字。
我虽然相信因果,可却从来没拜过鬼神,更没向佛祖求过什么。
加上外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我对神明都是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我正在一阶一阶地走在通向昭和寺顶层的天梯上。
我临时改变主意,让司机在那块路牌下停了车。
我想起当初旅行去西藏,信徒们朝圣的仪式感曾深深震撼过我。那时候我觉得虔诚是一种力量,而信仰很神圣。
我说不清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跑到昭和寺,做这种在实用主义者看来最没有意义的事。也许我是真得走投无路了吧,才会把希望寄托给神明。
而且我还存了一点私心。安娜告诉我卢瑟的妻子对昭和寺感兴趣,我想这次去见卢瑟的时候,带一份特别的礼物。
从某种意义上看,我和卢瑟现在的境遇有些相似,我想我能体会他的感受,他应该也会理解我,所以他很排斥我。
但我进入正殿时,僧人们正在诵经。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跪在最后面一块蒲团上,双手合十。耳畔萦绕着他们『吟』诵的经文,我虽然听不懂,但心却渐渐变得空灵。
仰视着前方高大恢弘的菩萨金身,我对着那慈眉善目的面孔,在心底默默祈求。
如果能换他一生平安,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可以不被爱,我可以永远得不到爱。
这样的许愿,能实现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段有别于僧人们『吟』唱的语调,我转头,身旁的蒲团不知何时跪了一位老『妇』人,她看起来有些像少数民族,汉语说得倒是很流畅。
她很虔诚地祷告行礼,我也学她对着佛像叩首三下,小声说出自己的祈求。
就在我起身时,我发现她的行动有些费力,于是急忙收起自己麻木的腿去搀扶她。
“谢谢你,小姑娘。”她微笑地看着我。
我说不客气,这才注意到放在她身体另一侧的小行李箱。
她会意地笑道:“我从外地来,听说这里很灵验,就从机场直接过来了。”接着她打量过我,问:“你也是来祈福的吗?”
我有些惭愧:“我不是信徒。”
她点点头,依然微笑:“那你一定是遇到了很难解决的困难,才会到这里来。心诚则灵,不要怕。”
“嗯。”我轻声应道。
这位夫人身体应该很差,我担心她出什么意外,便一直搀扶着她。
“你是本地人?”她问。
我点头说是。
“姑娘,我要去求个签,你要一起吗?”她拍拍我扶着她胳膊的手。
当我看到她手握签筒时,我决定还是不要了。
我怕摇出的结果不好,那样我连期望的权利都要被扼杀了。
“我想问问我先生以后会不会幸福?”老夫人的问题一出口,我一时理解不了。
然而解签的大师并没有任何奇怪的表情,轻轻说出一句佛语。
我本着尊重他人**的原则,走到一旁,没有去听解签的过程。
等他们交流完之后,我才走过去,问了句;“请问这里可以请平安符吗?”
大师慈眉善目地望着我:“施主,面善心善,定是有福之人。”
我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别人,这话是对我说的吗?那您一定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