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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纨绔 第六十六章


    柳玉茹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叶世安的话。她忙道:“我公公在哪里?如今如何了?”
    叶世安叹了口气,同她道:“你随我来吧。”
    说着,叶世安就领着柳玉茹去了后院。进了院子,柳玉茹才发现,叶家远不似她记忆中的模样,人少了许多,丫鬟也多了许多新的,她忍不住道:“韵儿呢?”
    这是同她一起长大的闺中好友,向来活泼的性子,若是还在,叶世安应当会叫叶韵来见她。
    叶世安神色平静,却是道:“嫁人了。”
    “这么快?”
    柳玉茹面露惊诧,叶世安淡道:“韵儿貌美,王家上门提亲,就入了王善泉家门,当了王善泉的小妾。”
    听到这话,柳玉茹骤然顿住步子,叶世安神色平静,柳玉茹盯着他,她颤了颤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叶世安领着她进了假山,又下了地道,开了一道门来,这才让人瞧见里面的人。
    这是个地牢,顾朗华正在里面看书,哪怕是大白天,顾朗华也点着灯。
    “因为怕人发现,”叶世安解释道,“所以让顾老爷暂时居住在这里,还望见谅。”
    顾朗华听着这话,抬起头来,看见柳玉茹站在门口。他愣了愣,随后激动出声:“玉茹?!”
    “公公。”柳玉茹让自己努力维持镇定,脑子里迅速盘算起来。
    如今顾朗华在这里,她是必须带着顾朗华走的,但叶世安走不了,必定有他的原由。而叶世安三番五次救了顾家,如今他提出要离开扬州,她自然不能拒绝。琢磨了片刻后,她先回到顾朗华的身体上来:“公公如今身体可无碍了?”
    “因为不敢声张,所以只能用叶家信得过的大夫,”旁边叶世安解释道,“用药也谨慎,所以顾老爷现在腿脚不便,怕是要等到幽州好好休养才行了。”
    “是啊,”顾朗华叹了口气,“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不过玉茹,你和九思不是去幽州了吗,怎么又回扬州来了?”
    顾朗华问起,柳玉茹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顾朗华听着,神色里带了几分难过:“九思这孩子,终于懂事了。”
    “您可以放心了。”柳玉茹应声道,“如今九思做事,沉稳得很。”
    三人又聊了片刻,柳玉茹大概知晓当初的情况。
    顾朗华从密道逃出来后,就遇到了官兵,他被一位属下所救,对方杀了人放了火,将他拼死救下,他出不去城,只能在扬州城躲躲藏藏,后来遇到了叶世安,这才安定下来。
    逃命的路上他腿脚受了伤,后来在叶家一直养着,如今方才好些,但却也用不上力。
    柳玉茹点着头,连道:“人没事儿就好,您不知道,九思为您出事儿的时候,整个人多难受。”
    顾朗华苦笑了一下:“还算没白养这小子。”
    顾朗华说了片刻,也有些累了,柳玉茹便让顾朗华先歇下,随后才跟着叶世安出来。
    两人走在长廊上,柳玉茹慢慢道:“叶哥哥想要离开扬州,那走便是了,怎的磨蹭到现在?”
    “走不了。”叶世安淡然出声,“里里外外都是眼线,一走就得惊动人,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不会动的。”
    “王善泉为何盯叶家盯得这样紧?”
    “我叔父跑了。”
    叶世安出声,让柳玉茹愣了愣,叶世安淡道:“事情一出,我叔父便带着奶奶等人跑了,我父亲没动,留在了扬州,王善泉大怒,将我父亲斩了,我娘夜里抹了脖子。我叔父跑到了东都,洛子商劝着王善泉留下我和妹妹,用来牵制我叔父,这才留了我一条命。”
    柳玉茹听着这些,抬头看着叶世安。
    只字片语,柳玉茹却已经从中间感受到叶世安那份绝望。
    可他语气太平静,平静得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半分异常。柳玉茹静静瞧着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问得小心翼翼:“所以,如今扬州城里,就留下韵儿同你了?”
    叶世安低低应了一声,随后道;“其实人我已经布置好了,守城的士兵里有我买通好的人。要出扬州城随时可以出,但是我们得有绝对把握,出了城,我们能走吗?”
    “这你放心。”
    柳玉茹应声道:“只要出了扬州上了船,随时可以出发。”
    “那好。”
    叶世安点头道:“我这就是准备,今夜带上韵儿,咱们即刻出发。”
    柳玉茹愣了愣,她没想到叶世安竟然是要带上叶韵的。
    她忍不住想起以前叶韵常常同她说,自个儿哥哥是个没心没肺的,他从不像其他哥哥一样关照妹妹,对她这个妹妹除了例行公事的问候,向来没什么其他关照。就连礼物,都是由他们父亲提醒的人情往来而已。
    叶韵是个活泼性子的人,柳玉茹站在庭院里,仿佛还能想起叶韵絮絮叨叨说话的模样,一时之间,这么高傲一个姑娘,却是给一个近五十岁、杀了她爹的老头当了妾。而这一切变故,不过在半年之间,柳玉茹不由得觉着,这世事变幻,当真如风云一般,瞬息万变。
    叶世安让人给了叶韵信,让她夜里按照他们之前准备的,由叶世安安排的人的手出来,然后在城门口汇合,接着出城去。
    叶韵接到信的时候,整个人的手都在抖,她怕旁人察觉她的情绪,便寻了由头,干脆睡下了。
    叶世安开始收拾行李,忙活着一切,等忙活完了,两人就坐在院子里,叶世安蹲在桃树下,挖出了一坛酒来。
    柳玉茹有些诧异:“怎的这里还有一坛酒?”
    “以前我爹埋的。”叶世安低声道,“韵儿三岁时候,我爹和我一起在这儿埋的,我爹说,等韵儿出嫁,我同他一起喝。这酒如果现在不喝,以后也喝不了了,不如拿出来喝了吧。”
    说着,叶世安取了酒,又取了两个杯子,放在了柳玉茹面前。
    他亲自给柳玉茹倒了酒,两人各自饮了一杯,柳玉茹轻笑道:“其实我以前从未想过,你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什么性子?”叶世安抬眼瞧她,带了几分笑意。
    “以前他们都同我说,你心里只有仕途,庄正得很。”
    “那巧了。”叶世安笑起来,“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同我说你的。”
    “如何说?”柳玉茹挑眉,叶世安想着自个儿奶奶的语气,慢慢道,“就是说,叶家那姑娘,脾气问完,懂规矩,知进退,娶进门来,是个能立门户的。”
    “这话我不爱听了,”柳玉茹笑着道,“难道我如今立不得?”
    “立得倒是立得,”叶世安喝了口酒,似是有些高兴,面露怀念,慢慢道,“就是前面半截,我觉得别人在骗我。”
    “倒也不是别人骗你,”柳玉茹立刻道,“是我骗了大伙儿。”
    听了这话,叶世安转头,看了一眼柳玉茹,两人对视之后,骤然就笑了。
    “其实吧,”柳玉茹慢慢道,“你在扬州待得好好的,只要你叔父一日在东都有权,王善泉就不能随意处置了你。出逃这事儿,九死一生,何必呢?”
    “我也不瞒你,”叶世安声音平淡,“我自己是能忍,可是苦了韵儿。我父亲临终前将她交给我,我却没能力护住她。她做妾室这事儿,我是不知道的。”
    叶世安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有了几分失态,扭过头去,声音颇有些痛苦道:“王善泉威胁她,说是不嫁就杀了我。我那时候在主持我爹的丧事,白日里事太多,没关注她,她就被人一顶小轿抬走了。”
    “我知她是为了我。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守着这份委屈,心里怕是死的心都有了。我知她受煎熬,为人兄长,又怎能袖手旁观?”
    “我明白。”柳玉茹轻叹出声,“放心吧,一切会顺利的。”
    两人喝着酒,聊着些往事。
    言谈之间,柳玉茹才慢慢觉着,叶世安这半年来,的确是压抑太多了。
    这人和顾九思不一样,顾九思向来直率,有什么说什么,该是自己的就扛,不是自个儿的也不会揽。可叶世安打小就当着家里栋梁养大,什么事儿他都要往自己身上揽,从小就故作老沉。若不是谈这一次,柳玉茹都不知道,叶世安骨子里,其实也会痛苦,也会狼狈,也会绝望。
    两人聊到夜里,天黑下来,便是动身的时候了。
    叶世安先派了人,引开了洛子商盯着他的人,随后便背着顾朗华,带着柳玉茹,迅速往城外走去。
    这时候,洛子商还在书房里,他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玉章,撑着下巴,思索着今天审过的人。
    书童给他奉茶,小心道:“公子,今日您也累了,休息一下吧。”
    “这些人都不是。”洛子商琢磨着道,“那人竟这么厉害?”
    这么一问,他又觉得不对。他思索着,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他左思右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转头瞧向书童,询问道:“你觉得你会坐牢吗?”
    书童愣了愣:“您说什么?”
    “你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洛子商慢慢道,“会随便想起牢狱之灾这档子事儿吗?”
    书童没敢开口,他明白,这是洛子商在给自己捋思路。
    洛子商在房间里走着,他回想着和柳玉茹聊天的每一个片段,突然道:“那姑娘叫什么?”
    “谁?”
    “就今天,咱们带进城来那姑娘,叫什么?”
    “柳……柳雪?”
    书童不太确定开口。洛子商拍着脑袋:“柳雪……叶世安肯定是认识她的,那个印写的是柳,她姓柳没错。姓柳……叶世安认识……”
    洛子商突然顿住了步子,他抬起头,看着书童:“顾九思娶那女人叫什么?”
    “大人,”书童苦了脸,“这奴才哪知道?”
    “姓柳,叫柳玉茹对不对?!”
    洛子商问出这话,便是有了答案。
    柳家与叶家比邻而居,如果是柳玉茹,那她和叶世安认识,有一个叶世安给她的章,又有什么奇怪?甚至于,她和叶世安有过一段,都不无可能!
    是他大意了。
    可若柳玉茹在,那顾九思必然在,就柳玉茹这么一个女人,怎么掀得起这么大的风浪?!
    “去把之前通缉顾九思的画像拿出来,四处张贴,让人立刻去城外搜着个人,见到立刻抓回来。”
    洛子商冷静吩咐,力图拯救一下这最后的局面:“立刻让人带叶世安和那位柳姑娘来见我。”
    “是。”
    得了命令,书童立刻转了出去。
    没了多久,书童领着人回来,焦急道:“公子,不好了,叶世安不见了!”
    听到这话,洛子商猛地抬头。
    “锁城。”他咬牙出声,“立刻锁城搜捕,去抓叶世安!”
    “公子,”书童小心翼翼提醒,“锁城,得王大人下令才行……”
    “我即刻就去。”
    洛子商往外走着,吩咐道,“你现在赶紧带人守在城门口,看见叶世安立刻拿下,带来见我。”
    说完,洛子商便转身往外走去。
    而这时候,柳玉茹和叶世安正往城门赶。
    他们背着顾朗华,行动得慢些。而且叶世安也要等着叶韵,于是并没有很焦急。他们混迹在人群里,慢慢朝着城门移动。
    洛子商迅速赶到王善泉面前,焦急道:“大人,叶世安跑了!”
    “跑了?”王善泉愣了愣,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吩咐下人道,“快,去看看叶夫人还在不在。”
    叶韵正在房中收拾行李,王善泉的人突然冲进来,叶韵吓了一跳。然而她故作镇定,冷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夫人见谅。”侍卫见叶韵还在屋中,赶忙推开:“属下奉王大人之命前来,看看夫人情况。”
    “哦,”叶韵手心里带汗,顿时明白是自己暴露了。她冷笑着道,“洛子商又来了吧?可是洛子商又说了什么?”
    侍卫不敢说话,这种神仙打架的时候,小鬼一般保持沉默比较好。
    叶韵立刻明了了形势,她冷着声道:“同大人说吧,我好得很。”
    侍卫得了话,便退开了去。
    叶韵立刻吩咐侍女去打听消息,侍女出门问了片刻,随后进屋来,关上门,焦急道:“小姐,这个洛子商是来要锁城令的,咱们赶紧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叶韵听得这话,她抿了抿唇。
    片刻后,她咬牙道:“不能走。”
    侍女呆了呆,叶韵眼中露出决绝之色:“如今洛子商已经决定锁城,我若走了,王善泉会立刻派人追捕。我得拖这个时间。”
    “我绝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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