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简竹先生 > 章节目录 第四章 雪中对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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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竹先生 第四章 雪中对局


宣统二年十月十四,公历1910年11月15日,东三省境内下起了鹅毛大雪。
    整个东北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大.兴.安岭深处一棵大松树下却片雪不着,树下还生着一个泥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熏得黑黢黢的铜酒壶,壶里烫着东北特产的高粱酒,在凛冽的寒风里散发出温暖醉人的酒香。
    一个穿着深蓝色半新不旧的道袍的中年道士和一个穿着深紫色团花绸缎棉袍的瘦小老头儿对坐在火炉旁的石桌前下棋,一个大约七八岁穿着厚墩墩的道士服的小道士依偎在中年道士的身边看着棋盘。奇怪的是这小道士虽然眉清目秀,可是紧锁着的眉头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愁苦,也不知道是在发愁什么,看起来颇有些好笑。
    突然,中年道士朗声大笑:“胡三太爷,今儿个你这棋下得可不怎么样,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儿就让我兵临城下了,这一局你大概是要输了吧。”树上的积雪闻声而坠,好巧不巧正落在小道士的头上,小道士直起身子伸出细瘦的小手拨拉下头上的雪,不高兴地瞪了中年道士一眼。
    被中年道士称为胡三太爷的瘦小老头儿看了一眼小道士,流露出老年人特有的慈祥笑容。只不过一刻功夫,脸上又挂满了愁云,有气无力地说:“小老儿我活了一千多年,怎么可能会输给你这个小娃娃。还不是因为这个月的十五又要到了,小老儿我的精气神儿不大好。要是这个月的十五过的顺利,你可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中年道士心下纳罕,好奇地问道:“胡三太爷,我心里一直觉得奇怪,按说你也是数一数二的老仙儿了,怎么每到十五还是会……?”
    胡三太爷大声的咳嗽起来,瘦小的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满脸不高兴地说:“你大呼小叫什么?这话要叫歹人听去了,你是要害你三太爷变回原形是不是?怎么说你褚老道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修道这么些年,道行不见长进,性子也没修得沉稳些。”说到这里,胡三太爷压低了声音说:“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仙家修行的规律?各路仙家在每个月十五的子时退化回原形,找个清净开阔的地方拜月,吸纳星月精华,既是修炼又是渡劫,如果安然的渡过这个劫,修为就能提高一大截,要是被冲撞到了过不去……”胡三太爷顿了顿,往地上吐了两口吐沫,“呸呸!怎么会过不去,一千多年了,小老儿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哪一回不是顺顺当当的,这回肯定也不会有事。”
    中年道士又问:“那要是不拜月会怎么样?”
    胡三太爷用鄙夷的目光扫了中年道士一眼说:“那就像个老鼠一样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藏起来,过了十五自然也能恢复人身。不过你胡三爷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要是藏起来不露头,传出去还不得笑坏了那帮狐子狐孙的大牙?”
    中年道士笑道:“那倒也是,胡三太爷你老人家声名在外这么多年,自然不是躲躲藏藏的角色。三太爷你放心,这个月小老道我来给你护法,准保你稳稳当当。”
    “太爷我就等你这句话呢!虽然你这道行一般,可总也比没人管强。”胡三太爷装了半天的忧虑终于得到了中年道士这句话,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小道士虽然见惯了胡三太爷的笑,但是一见他张大嘴心仍旧提了起来,满心盼望着他能发出点笑声,可是直到胡三太爷敛了笑容,那嘴里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小道士的心就悬在那里晃晃悠悠没着没落的,说不出的难受,于是扭了扭身子皱着眉头又靠在了中年道士的身上。
    胡三太爷瞧一眼小道士苍白的小脸,不满地对中年道士说:“按说你们道家是最懂得养生的,你师父在他们那一辈子里头也是数得着的,可你怎么就没学到你师父的那点本事呢?这孩子打小就跟着你,现如今也有十来年了吧?怎么还跟秋天的草芽子似的没一丁点壮实劲儿呢?”
    中年道士叹了口气道:“胡三太爷,这孩子的事儿你大概也都知道,刚落地就自己个儿在山上的竹林子里打了一个多月的滚儿,虽说没饿着,可竹子是阴寒物件儿,总有不干不净的东西在里头晃荡,他又是那么个命,那些东西还不围着他转悠啊,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可不就伤了元神了。后来跟了我以后又一直喝着遮命的符水,魂魄总要比常人弱一些。这么些年我也一直给他在这老林子里寻些好药材补养着,可是寻常的药材哪儿能补得起来呢。要想好,只怕除了千年的老参精没有别的办法了。”
    胡三太爷听了中年道士的话,心里想怎么又说到这里来了,都怪自己嘴贱。一时有些尴尬,眼珠子就骨碌骨碌地四下里看,正好此时炉子上温着的酒冒出了一些白气,温暖的酒香随着山风飘进鼻子里,那叫一个舒坦!胡三太爷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连忙探过身去用手背试了试酒壶,触手麻麻的烫感,正是最好入口儿的温度。于是从怀里掏出两个粗陶的酒杯来,自己面前放了一个,另一个递给了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见胡三太爷并不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心里不由又乐又骂,这只老狐狸,活了一千多年了还是这么小气,藏着宝贝不舍得自己用也不舍得给人,那是当三太奶奶养着呢?心里这么想着,面儿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尊重,见胡三太爷拿出了酒杯,连忙笑嘻嘻地提过酒壶来给他把酒满上,然后把自己面前的酒杯也满上。
    胡三太爷看着中年道士笑吟吟的满着酒,想着这十来年他对自己一直是既尊重又亲热,小道士也乖巧懂事,见了自己总是三太爷爷长三太爷爷短的喊着,心里更觉得不好意思了,有句话几乎就要说出口,可终是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唉,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呢。
    中年道士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俩人你一口我一口喝起了滚烫的高粱酒。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这仨人,听到他们所说的话,自然就会知道中年道士口中的胡三太爷就是在东三省赫赫有名的修行了一千多年的老仙儿,因仙家忌讳叫破本身,所以自称姓胡,人称胡三太爷。胡三太爷在东北民间各处都有出马弟子给他设立的堂口,享用着人间的香火。这香火虽然是受了,可是胡三太爷却很少自己出马给香客解事儿,基本上都是差遣自己的狐子狐孙出马,要是哪个立堂的出马弟子号称能请来胡三太爷,那请来的八成就是胡三太爷的子孙辈儿,只是打着胡三太爷的名号罢了。好在胡三太爷的子孙们确实也都是有些本事的,多少年来不但没有堕了他的威名,还把胡三太爷的名号儿越打越响亮。
    胡三太爷的名号儿虽大,民间却没几个人知道本尊长什么样,反倒是跟胡三太爷对局的这位姓褚的中年道士,十来年前常在东三省、直隶、京城各地云游行走,五冬六夏都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道袍,身后背着一把玄铁剑,腰里挂着一个黑漆面儿的酒葫芦,四处给人看阴阳宅,帮人捉妖抓鬼,留下了不少的故事传说。见过他的人都叫他褚老道,爱玩闹的爷们儿大嫂子有时也喊他牛鼻子老褚,无论人家喊什么他都不恼,总是一边乐呵呵地答应着,一边摸摸东家小子的脑袋瓜,瞧瞧西家地里快要收成的庄稼,还时常蹲在房边子地沿子上跟大家闲话唠嗑儿。
    如今褚老道已经在这大.兴.安岭的深处隐居了十来年,样貌却与隐居前差不多,仍然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他其实已经是五十有七了。
    道家讲究养生。褚老道七八岁时跟随师父在DXAL隐居学艺,未学道法,先学养生,除了每日里打坐吐纳积精累气以外,还跟着师父辨识采挖各种名贵药材炼制丹药,每隔三日还要泡一次药浴,培根固元强身健体。
    到了褚老道十八岁的时候,师父不告而别一去不复返,他苦等师父一年之后决定离开大.兴.安岭去各地云游历练。
    既是云游,当然居无定所,这样便不方便再泡药浴,但是因为之前师父给打下了坚实的底子,再加上每日里坚持修炼吐纳术,随身还带着不少往日里炼制出来的丹药,到了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褚老道的样貌就再无多少变化,就跟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样。
    本来褚老道是打定了主意,一辈子都要在俗世里行走,红尘中修炼,沾一身烟火气,炼一颗自然心,然而九年前的一个奇遇却让他再一次出尘隐世。
    这个奇遇便是与身边的小道士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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